思想清晰了,道路出现了,但系统沉甸甸的心思并没有放下来,他感到了加倍的心乱如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向林久说,“虽然,但是,我绝对理解你,而且无条件支持你,但那可是霍去病啊……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那什么,三思而后行这样。”
话音落下,久久的,没有回应。
系统再次胆战心惊地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但是你不要觉得神就很厉害……”
他有点语无伦次,“我不是说神不厉害,但是神不是最厉害的你知道吗?而且这也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系统边说边说大力挠头,看得出来他很想说清楚,但似乎受限于表达能力,又始终说不清楚,只能再配合上混乱的肢体语言,简直下一秒钟就要遍地打滚以增加话语中的可信度了。
“我知道。”林久又说了一遍这样的话。
系统停住话头,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什么呀?”
“唔。”林久说,“什么都知道,也知道你想多了。”
系统闭上了嘴。
之前他慌了神,所以忘记了他现如今的处境,根本不需要诉诸于口,折磨他那点可怜的语言表达能力。他所思所想,林久全部都能洞察。
从他成为外接大脑的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已经成为了林久的杂物间,平时堆点东西过来,随时想走进来就走进来。
他的心思在林久眼睛里就像是摆在砧板上的鱼肉那样一览无余。
“我想多了?”系统茫然地说,“就是说,你不想杀霍去病?”
得到了期望中的结果,他本该欣喜若狂。可系统现在根本来不及开心,而是感到了更深刻的迷茫。
“不杀霍去病,又如何破局……”话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忽然断了。
起先系统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停住了话音,片刻之后,忽然悚然而惊!
他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意识到他已经掉进了陷阱!霍去病,这个人已经成为一个陷阱!
而这个陷阱的核心,就在于时间。
时间不对。
倘若林久此前在宴会上当场杀掉霍去病,那神女怒而杀人,合情合理,任何人都说不出任何话。
但现在不行,试想如果霍去病现在忽然死掉,那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当时那满座的宾客或许会以为是神女迟来的降怒,可刘彻不会那样认为。
因为他已经做了一件事,他在神女面前主动暴露了那一册纸简,和纸简上那些字迹。
得知死讯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明白,神女杀霍去病,是因为那册纸简,因为他。
这是在杀鸡儆猴,是在向他展露神威,施以警示。
可杀鸡儆猴的另一面,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只有杀鸡的能力,而难以杀掉那只猴子?
则等同于向刘彻承认,神女在意他的忤逆和僭越,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动怒。
可是神女不能杀他,甚至没办法向他施以足够有力度的惩戒,神女只能泄愤一般地杀了那个无关紧要的霍去病,就如同在他面前杀掉一只鸡。
杀鸡,也要看是在谁面前。
胆小怯弱的人当然会因为喷溅而出的鸡血而惊骇欲绝,可刘彻这种恶毒的猴子立刻就能从那些鸡血里看出那把杀鸡刀的局限。
倘若走到那一步,则他必然不会后退,他只会更疯狂地扑上来,手脚并用,甚至不会浪费一秒钟时间去擦干净喷到脸上的血!
不杀不足以立威,杀则局势立刻无法收拾。
系统如果还有人身,此刻绝对已经冷汗满身。他看着摊平在刘彻面前的那册纸简,面色惊怖眼神悚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简直肝胆欲裂。
他已经被绑死在了林久的船上,与林久荣辱与共,更生死与共。而林久此刻已经陷入死局。
之前他想的那些根本都是错的,这一回,林久不是犯了错,也没有叫她亡羊补牢的余地。此时此刻,这就是死局。
片刻之后,系统收拾心情,重新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在霍去病身上,但现在矛盾的中心点已经从霍去病身上,转移到了刘彻身上。所以霍去病不能杀。”
林久一言不发,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系统用冷静的声音说,“现在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按兵不动,这样刘彻会因为顾虑而不敢直接撕破脸皮。可这样的顾虑并不能长久地阻拦住刘彻,反而会引动源源不绝的试探……”
“但你不会这样做,这不是你会走的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另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这是死局,但你会破局。因为你是林久。”
“你将会有一个大动作,不然你选择在此时恢复理智就变得毫无意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从没见过你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系统说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
林久还是没有说话,这令他更肯定了方才在心里闪过的那一线灵光。
她是林久,她不会令自己陷入如此境地……那她难道真的丝毫没有预料到如今的局面吗?她难道没有想到,拿出红薯、水泥和造纸术之后,刘彻会从这种种神迹之中抓住致命的主脉?
那么,这一回,这件事情的起因,真的在霍去病身上吗?
系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搞错了事情的起因。
问题依然出在时间上。
诚然刘彻是因为霍去病这件事而做出试探,可冶铁技术的革新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在此之前不知道多久的时间里,他已经在默默推行这件事情,在默默地窥伺神女的高位,欲取而代之。
系统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话,而是转动视线,细致地端详着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