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杞听到了喧闹声,她扑到栅门上,努力侧耳倾听,试图从中分辨周痕的声音。
却意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带哭腔的破锣嗓子,不是帮主曾风是谁?
方才沈星河吩咐带人时,并没有点名飞燕帮主,怎么把他也给弄来了?
审讯室里,一堆人抖抖嗦嗦跪了一地。季杨按着刀柄,呵斥着让几人跪好。
沈星河走进来,季杨拱手行礼,禀道:“禀少卿大人,人员俱已带来!”他用刀柄指着诸人点名,“归元楼掌柜、厨子、伙计,飞燕帮的飞燕周痕,飞燕帮主曾风!”
沈星河暂时没打算提飞燕帮主,扫了曾风一眼:“为何把他也提来了?”
季杨回道:“回大人,大人原没吩咐传问此人,只是卑职撞见此人在大理寺门前鬼鬼祟祟,十分可疑,抓住一问,竟是飞燕帮主,便一起带进来了!”
的确可疑,尤其是在飞燕帮的人送来钟馗血扇之后。沈星河微抬眉,先盯住了曾风,音调沉沉:“曾风,你有何企图?”
曾风胡须颤抖:“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来寻人的……”
“寻什么人?”
“寻我手下一个飞燕,名叫方小杞。她来大理寺送餐,良久不回,小人不放心就沿路来寻,直走到大理寺门口也没见她人影。小人不敢惊动守卫的官差,正不知如何是好,官差大人就把小人抓进来了呀……”
原来是来找方小杞的。沈星河尚未说话,旁边传来一阵哽咽声。他偏头看去,见是旁边跪着的瘦弱小子在哭泣,眼泪已经在地上滴了一片。
“你就是周痕吧。”沈星河说。
周痕被他用阴森森的语调叫出名字,顿时魂飞魄散,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别砍我脑袋呜呜呜!”
沈星河眼神一厉:“你倒是说说,犯了什么要丢脑袋的错?”
远处的牢室中,方小杞听到了周痕的嚎啕声,亦是魂飞天外,扒在栅门上喊道:“沈大人,少卿大人!您别给周痕用刑啊!他胆子小,您慢点问,他什么都会说的!”
只招来狱卒凶狠的喝斥:“勿要吵嚷!再嚷嚷堵上你的嘴!”
方小杞吓得退到里边,不敢叫喊了。审讯室那边,周痕的哭声很快消失了。方小杞听不到动静,更担心了,急得五内俱焚,却毫无办法。
这一夜的时间似被拉得很长。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冷,常年不见阳光的牢房里更加阴寒透骨。方小杞靠在墙角缩成一团,脸埋在臂间,昏昏沉沉。
她是被锁链打开的哗啦声惊醒的,抬起头时,沈星河已站在面前。他脸上透着一点疲倦,却仍站得笔直,俯视着她说:“起来。”
她腿已坐得麻了,却不敢耽搁,赶忙扶着墙往上站。沈星河的手指忍不住动了一下,又记起她的毛病,强忍着没去扶。
方小杞扶着墙,先问道:“大人,周痕他……”
“这便带你去见他。”他说罢朝外走去。
她赶忙跟上。门口站着的瘦狱卒朝沈星河殷勤地躬着腰:“大人小心脚下——提审嫌犯何必有劳大人亲自跑一趟?差人过来吩咐小的一声就是了!”
背后毒牙利口,当面谄媚似狗。方小杞鄙夷地扫了瘦狱卒一眼。
沈星河脚步一顿。他看向狱卒:“你听好了,方小杞在押期间,只能由本官亲自提人!”
瘦狱卒赶忙道:“卑职必会牢记大人吩咐!”他看向方小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嘀咕道,“年纪轻轻竟是要犯,小的早就觉得此女子不是善类!”
方小杞:“……”
沈星河皱了皱眉,想要解释,又难以解释,索性作罢。
沿着走廊往审讯室走的路上,方小杞在他身后小声冒出一句:“多谢大人。”她心中清楚,沈星河亲自提她,是怕别人不知内情,触碰她导致犯病。
沈星河头也未回,冷冷道:“大理寺本就人手不足,本官是怕你打伤狱卒。”
方小杞无话可说!
一进审讯室,就看到季杨威武无比地抱刀伫立,地上跪着周痕,嘴巴被布团堵着,满面泪痕。其他被提来问话的人都已不在了。
方小杞失声唤道:“周痕,你没事吧?”
周痕闻声抬头,被堵着的嘴发出呜呜闷声,手脚并用地朝方小杞爬来。方小杞赶忙指着他:“别过来,呆那儿别动!”
就算是牵肠挂肚了一夜的周痕,她也忍不了他碰到自己。周痕也了解她的毛病,像个小狗一样趴在原地,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她。
方小杞倒放了一半的心。方才周痕爬行的动作十分灵活,可见没受过重刑。
沈星河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道:“这家伙太能哭了,问他话,不知道答,就知道哭。倒是听话,让他堵上嘴,他就给自己堵上,不敢把布团吐出来。”
他把茶盅搁下,掐了掐隐隐发痛的眉心,对方小杞道,“或许你能让他冷静下来,问问他昨日究竟发生过什么。”
大人你怎么了
监牢内不见天光,其实此时天已亮了。
沈星河昨晚通宵盘问了归元楼掌柜等人,确定酒楼往食盒里装的就是鱼羹,食盒是在周痕手中出的问题。但这小子哭得厉害,无奈,只好把方小杞叫过来帮忙。
沈星河朝方小杞示意了一下:“你来问问他,食盒经他手时,半途可曾离手?”
方小杞应着:“是。”
她想蹲下身跟周痕说话,伤腿却还在痛,没能蹲下,还打了个趔趄。沈星河皱一下眉,吩咐季杨:“给她拿把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