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脸色越发阴沉。
掌柜心惊胆战,在茶桌对面叩起头来:“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好多天以前的事了,小人真记不起多少……小店一向诚信经营,本本分分,童叟无欺……”
沈星河额角火星直冒,一把抄起扇子,起身下楼,方小杞紧赶慢赶跟出去,见沈星河在茶楼外郁郁地负手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来恭送的掌柜大气不敢出,方小杞也不敢打扰,也在一边站着。抬头看到屋檐下的彩绘喜鹊。天色已暗,茶楼前挂着灯笼,喜鹊在灯影下如活了似的,栩栩如生。
气氛太过沉闷,她没话找话:“喜鹊画得挺好看的。新画的吗?”
掌柜巴不得缓解尴尬,赶忙答道:“才画了没多久。这位画匠技艺着实高超,平时工期排得很满,小店好不容易才请到的!最近青龙观新添壁画,请的也是这位师傅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星河忽然偏头盯着方小杞的脸半晌不语。她觉得脑门都要被盯穿了,只好转过身嗫嚅着问:“大人……怎么了?”
沈星河若有所思:“一个月之久,掌柜的亲自接待的客人,都记不起多少。此事与你毫不相关,你竟把人和物记得十分清楚,我想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方小杞暗暗心惊。她今日一冲动,的确表现得热心过头,他难道又在怀疑她与凶案有关?还是单纯地想把她的脑子拿出来看看?
她战战兢兢道:“大人,民女虽低贱,好歹也是条命啊!”
沈星河无语。
方小杞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她好久没吃东西了。
这时沈星河回身对掌柜道:“掌柜的,你家的透花糍给我打包几个。”
不一会,掌柜亲自把精致的点心盒子送了出来,沈星河接在手里,付了帐。掌柜原想着不敢收钱,瞥着沈星河的脸色,又不敢不收。
方小杞已饿得有些眼花,看不得好吃的,赶忙抬头看天。
两人上了马车,沈星河吩咐车夫:“去碧落园。”
车行了一阵,方小杞缩在车角,脑子里想三想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问:“大人,您要回家啊?让我下车吧,我得回城南!”
飞燕帮的大本营在城南昌乐街的一处荒宅中。
沈星河眼中寒星一凛,死死盯住了她:“你如何知道碧落园是我的家?”
方小杞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支吾了一阵才找到理由:“我……我们飞燕帮要送餐跑腿,对大安城高门贵府的所在必须了解,这是我们的基本功!”
“好一个基本功。”沈星河的眼底藏着危险,“知道碧落园不稀奇,知道我住在那里,可就不寻常了。方小杞,你不简单呐。”
方小杞额头渗出冷汗。沈星河说得没错。他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文宜长公主和刑部尚书沈书允的次子,尚未娶妻,若非对他有了解,通常会以为他住在长公主府。
碧落园,是前些年沈星河在一场王公子弟的骑射赛事中夺魁后,圣上赐他的宅子。
她的声音有些哆嗦,透着心虚:“我只是无意间听去碧落园跑过腿的飞燕说的。”
沈星河手按着膝倾身逼近,语声如徐徐阴风:“不说是吧?没关系。你究竟有何企图,本官会查出来的。”
方小杞意识到,沈星河比她想像的敏锐得多,她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她死死攥着手,额头渗出冷汗,脸色惨白得像要死过去似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星河察觉不对,蹙眉道:“怎么这么不经吓?胆子也太小了。”
“我……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有点饿……”她哆嗦得厉害,语不成句。一日一夜没吃东西,她已快饿晕了。
沈星河怔了一下,打开点心盒子,拿了一块透花糍递到她面前。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接过,打颤的指尖捧着小小的糍糕,端详来端详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沈星河额角青筋直跳:“你倒是吃啊!”
“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
糍糕的糕体半透明状,洁白的皮底下透出隐隐花色,美得像琼玉珠宝。这种高等点心,她替达官贵人送过无数次,却从未尝过。
沈星河被气得发蒙,将盒子一拍:“这原就是给你买的!你再不吃,本官亲自给你塞嘴里!”
方小杞赶忙咬了一口。香甜在舌尖化开,她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一块糍糕下肚,她脸色好转了些。
沈星河把点心盒子递到她手里。她难以置信地捧着盒子,眼睛都亮了:“真的都给我吗?”
他无奈道:“都给你,全吃了吧。”
方小杞把盒子往衣襟里塞。沈星河不解:“你揣起来干什么?”
“我已经饱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周痕尝尝。”
沈星河怒了:“饱什么?一块糕连兔子都喂不饱!立刻给我吃,剩一块都扔车下面去!”
方小杞只好继续吃,但还是偷偷摸摸藏了两块到怀里。沈星河看见了,懒得再跟她计较。闭上眼,倚着车厢打盹。
方小杞忍不住小声出声:“我能不能回……”
他眼也不睁:“这个时辰已然宵禁,本官公务在身,我的马车夜间可以行动,你却如何回去?再者说,明日接着查案,你得与我同去。”
她惊讶道:“我为什么要去?”
他语调冷硬,不容拒绝:“你的脑子好使,本官要征用一下,不得有异议。”
大人恼羞成怒
方小杞沉默一下,点头道:“好。”
沈星河倒愣了一下。让一个小姑娘接触血腥恐怖的案子,自是强人所难。他蓄起了十足的官威,准备拿来压她,却不料她答应得如此顺从,他一身威风无的放矢,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