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出去吹风前,这张纸明明还平平整整。期间,只有方小杞有机会接触它,并且曾紧紧攥过。
他拿过纸张捋平,是听山罗列的两起钟馗案的共同点。
沈星河的目光将纸上的字一行行扫过——究竟是哪一行字,激得方小杞反应如此强烈?
小动作被抓
方小杞没有入职大理寺,却一天三趟往大理寺跑。无他,只是沈少卿一天三次给飞燕帮下单,还特地加钱,必须金牌飞燕来送,方小杞快要把大理寺的门槛踏平。
这日午后,方小杞又来送餐,这次不是给沈少卿的,是给持续加班的人送垫肚子的酥点。
她抱着两撂盒子来到案卷房,跟已经认识的文吏们打招呼。
大家从案卷中抬起脸,个个眼下发青。应答得有气无力。
季杨刚从外面跑回来,灌了一杯茶,往嘴里塞了一块酥点,含混道:“你别介意啊,大家伙委实累坏了。”
这几天她耳闻目睹,她深觉吏胥们不容易。不是被撒到外面跑腿调查,就是被圈在案卷房日夜翻查旧卷宗,都快被沈星河折磨死了。
季杨瞅瞅两边,压低声音嚼舌头:“大人不知犯什么轴,让大家从十年旧案中寻找与马自鸣、左东溪有关的讯息。不料这么一翻,才知十年里压了上千件积案未处理。大人发了大火,逼着大家马不停蹄地处理积案呢。唉,大家伙儿就是累死也做不完啊。”
方小杞常来送餐,早就听过不少抱怨,忍不住说:“大家伙当然辛苦,最辛苦的还是沈少卿啊。这边理出的所有案子,最后不都得集中到他那里审批?我看他也常熬夜,大人还给我批了宵禁后通行的条子,好方便送宵夜。”
季杨露出一丝惭色,挠着后脑勺说:“说的也是。咱们大人跟吃过什么补药似的,都不带歇息的!”
忽然,一袭红影伴随着一阵阴风掠到两人身边。
季杨吓得差点跳起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黄符举在眼前,慌道:“鹤鹤鹤三娘,有事吗?”
鹤三娘的盖头晃动:“这不是方小杞吗,让周痕有空过来玩。”
方小杞也很紧张:“他他他可能没空。”
鹤三娘轻叹一声:“他若没空,我晚上散值后去找他玩。”
方小杞忙道:“我还是让他来找您吧。”鹤三娘如果半夜三更出现在周痕床头,他小命就没了!
鹤三娘发出比哭还吓人的低笑声,飘走了。
季杨手中的符举了半天才敢放下,惊魂未定:“这鹤三娘到底什么来头?小杞,你知道么?”
方小杞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五花八门难辩真假,摇了摇头:“不知道。”
季杨又害怕又好奇,小声说:“大人招人虽不论出身,却也不会随意。既然聘她当仵作,想必也调查过背景的。我私下里问过大人,他却不肯说,还训了我一顿,让我少打听别人的私事。”
方小杞揶揄他:“你直接去问她本人啊,说不定她会托梦告诉你。”
季杨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我不打听了!”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听山,给方小杞也画一张符,挡一挡邪气!”
听山虽脱下道袍换上文吏公服,手里却仍拿着拂尘。闻言把拂尘别在腰后,左手翻开一本道书,右手拿过一张空白黄纸,照着葫芦画瓢。
方小杞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冒出一滴冷汗:“这位师父,现学现卖啊?”
听山笔下龙飞凤舞:“放心,这可是正经道书,保准管用!”
方小杞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自己的护身符,问听山:“这张符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听山抬头一看,喜道:“正是贫道的手笔!前阵子贫道卖这种符可骗了不少……”
他猛地打住话头,与方小杞面面相觑。方小杞捏紧了拳头:“还五两银子来!”
听山惊呆了:“五两?我可没卖这么贵过!哪个冤大头从二倒贩子手里买的?”
方小杞:“……是沈大人那个冤大头。”
她揣起了符:“算了,这符还挺管用的,我带着它去凶案现场,进停尸房,至今没中邪。”
听山大喜:“是吧!我就说是照着正经道书描的,管用!”
方小杞看了看四周,笑眯眯道:“我现在没别的事,帮你干活吧。你在忙什么?”
听山赶忙将一堆卷宗推到她面前:“大人让我翻查左东溪和马自鸣在岷州任职期间发生的案子,把疑点记下来呈上去。我看了好几天了,才看一半呢,麻烦你帮我把看完的放回架上,没看的帮我拿过来。”
方小杞答了一声:“好嘞。”卷起袖子干活。
架子上的案卷是按发生地域和案发年份划分的。方小杞将岷州的卷宗搬上搬下,中途装作休息,在架子间闲步,终于找到安西的架子,然后找到兴元六年的格子。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飞快地在格子中翻找,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把那卷案卷拿在手里急急地打开,还没看清什么,听山已在喊了:“小杞,这些看完了,再拿些来!”
“哎,来了!”她赶忙答应一声,将它搁在一堆案卷上的最上边,抱着往听山的书案走去,打算假作休息时趁机翻看。
刚走到书案边,听山忽然站起来行礼:“大人!”
方小杞一哆嗦,手里的案卷“哗啦”跌在桌上,其中一卷滚到沈星河的脚边。
她急忙去捡,沈星河却先一步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翻开,徐徐念道:“兴元六年,安西贡品玉石被劫案。”语气似外面嗖冷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