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奶奶说得对!”顾枝表示赞同。
之后,陷入一片寂静,双方仿佛都在等对方开口。
最后,顾枝打破了沉寂,“奶奶,你阅历比我大,我想问问,我是说假如呀!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的虚假,没有一件可以让你挂念的事,您会怎么办?”
以往顾枝遇到迷惑的事情也会和妈妈聊上几个时辰或者一个晚上,她很愿意接受长辈的阅历赋予的感受,她总能在他们的故事和言语感受到强有力的力量,人总是能度过难关,面对困难难免胆怯,不论是乘风破浪地面对,还是断舍离式逃避,都是人生一大阅历。
如今,她正在面临否认生命的意义和世界体系的处境,而一个如此有魄力的老奶奶,生活阅历远远高于她,她越发地尊敬她,更想要受到她的启发。
“怎么说,嗯…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们小年轻接触的事和我们也不一样了,如果你愿意,你就听听我的故事吧。”
顾枝点点头,听着老奶奶娓娓道来,“我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嫁人也快,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过完上半辈子,一个丈夫,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我从前胆小怕事,身子也不经打,护不住孩子,孩子也保不住我,越长越大,也就离心了。
后来啊,家里大洪,庄稼,丈夫都没了,孩子大城市打工,逃过一劫。
但那个时候,我想的是,终于喘一口气了,肩头都轻松了。
以前他扛起榔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往哪儿躲。
后来国家好呀,政府扶持,我把我和丈夫的大半辈子的积蓄用来建房子了,一层平房,看着可舒服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我啊,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只不过没有人再回来了。
前半辈子,我的生活很单调,甚至没有盼头,这个或许就是你说的虚假吧?
你说我要是一走了之就走了,但是我这人又怕疼得要紧。
日子也就稀里糊涂地活下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倒是过不下去,我开始一天一天地发呆,数着天数。
家里的仙人掌都慢慢枯了,我还记得它的刺有多少根,968根刺,原本想着我一天数一根,后面忍不住,一天数两根,再后来越数越多,日子也越来越没有盼头了。
突然有这么一天,我突然梦见了,我的小时候,我被家里人喊去放牛,割草,和平常一样,一样的山路,老牛在我前面停下来,我这才发现是一张硬硬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相片。
我在山头等了好一会,平时没有人会来这边,应该会回来找,想着,万一被风吹掉就不好了。
果真啊,一个公子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直觉就是他的,好东西一般都是他们的。
我还给了他,之后就是,他大概是看我是个女生没见过世面,就说起了他去哪里哪里的故事,后来我明白他那是炫耀。
不管他当初本意如何,他的一句话,让中年的我有了生活的盼头,他说我去过好多地方,和这里都不一样,一望过去都是平原,不用在这种山旮旯割野草喂牛。
你觉得是哪个词让我突然有了盼头呢?小姑娘。”
顾枝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的提问,就像是课堂上的老师,打一个猝不及防的提问。
思索半晌,“平原?”
“差一点点,是'都不一样',半辈子都在山里,如果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别的地方是怎么生活的,作为一个人,孩子们出去生活又是怎么样的,想去看,我是这样想的。
我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想法也简单。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第一次做梦不是殴噩梦,年纪大了,也觉得是神的指引。
我就留下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出来了,拿着剩下不多的钱,外面骗子还挺多,还好没有全部被骗完。
我去过你们小姑娘口中的大海,蓝蓝的,和我们田里的牵牛花一样蓝,可以在沙子里面躺一天。
还爬过比我家乡还要高的山,路上的小年轻看我走的轻松还夸我。
还见过雪,白花花的一片,旁边的小姑娘打雪仗,好玩的咧!
后来,我越活越有朝气,之前一个小小的小姑娘还教识字,我还可以自己去大图书馆,会的东西越来越多。
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我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我家人那般模样,还是有很多很好的人。”
老奶奶的声音不是温柔的,是沙哑的,是有力的,在缓缓道来她的前半生,令人敬畏。
“小姑娘,这个世界怎么会没有让你牵挂的东西和人呢?你仔细想想,你想要好好对待的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承诺,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顾枝突然想起,胡桃还欠她麻辣小龙虾,她还欠着陈姐的一顿饭。
“好的,奶奶,我明白了。”顾枝连连点头,大彻大悟。
顾枝和老奶奶又坐了好一会,太阳也慢慢升起,太阳越得刺眼了。
顾枝也恢复了生机,突然想到,“奶奶,你什么时候和前面的十几位姑娘都讲过刚刚的故事呀!?”
“哈哈哈,想啥呢,我年纪大了也爱找人讲话,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我们老人唠叨,姑娘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喜欢聊天就有人不喜欢聊天。”
“好了,时间不早,我该找个地方睡觉了,明天我也启程出发了。姑娘,祖国大好河山,多去接触大自然,吸取大地之德,好好生活。”老奶奶缓缓站起,提起装满瓶子的麻袋,缓步行走。
顾枝站起朝着老奶奶远去的方向望去,太阳其实早已升起,颗粒在晨光中舞动,洋洋洒洒落在了老奶奶肩上。
顾枝终于明白万物皆有痕,只要你愿意去发现,愿意去触摸。
弯曲的背,是老奶奶生活的重量;脸上的褶皱,是老奶奶岁月留经的痕迹;铿锵有力却略带嘶哑的声音,是老奶奶时光流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