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到座落在巴黎西北部勒瓦洛易贝雷地区教堂的塔尖。三月的清晨是寒冷的。夜雨已被迷雾取代。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刚刚在市区干完通宵清洁工夜班要回到各自的住所去,她们艰难地进出青铜装饰的教堂门,握着手栏杆和圣经祈祷,有的就要开始,有的正在结束,紧接着将是为白日时光的生存而干苦工之前的宝贵睡眠。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一起的有衣衫褴褛的男人——大部分是老年人,其他是可怜的年轻人。这些人紧紧捂着外套到教堂里避寒,手抓紧口袋里的酒瓶。可贵的忘却延伸了,还得混过新的一天。
然而有一个老人并没有随着其他人那种昏睡似的动作往前移动。他是个有急事的老头,布满皱纹的灰黄色脸上带着不情愿——也许甚至是恐惧——的表情,但是他迈进台阶进入大门,经过摇晃的蜡烛,然后走进教堂最左边的通道,步子毫不踌躇。一个教徒在这种时间去忏悔很少见,但是这老乞丐径直朝第一间房间走去,撩开门帘,闪进身去。
“安吉勒斯多米尼”
“你把东西带来了吗?”一个低语声询问道,门帘后一个身着牧师服装的侧影因愤怒而颤抖着。
“是的。他象个神志麻木的人那样把字条塞进我的手,哭泣着叫我离去。他已把该隐的信烧掉了,说如果有人提起一个字他会全盘否认的。”这老头把几页写满字的纸张从门帘底下塞过去。
“他是用她的信纸——”刺客的低语中断了,一只手的影子抬起来捂着头的影子,帘子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抽泣。
“我请求你记住,卡洛斯,”乞丐恳求道“信使是不对他传递的消息负责的。我本来可以拒绝听这消息,拒绝把它带给你。”
“怎么会的?为什么呢?”
“拉维尔。他跟踪她到蒙索公园,然后跟踪她俩去教堂,我在塞纳河畔纳伊作为你的先导时看见过他,这我对你说过了。”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他可以有许许多多方法利用她!对付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从他的字条里看得出来。他发疯了,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卡洛斯。这种事是会发生的!我见过这种事。一个脚踩两条船的人,他的控制机关被除掉了,他没有任何人可证实他的最初任务。两方面都要他的命。他已被逼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地步了。”
“他知道”在沉寂的愤怒中冒出了一句低语“以德尔塔名字来签字,他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们俩都知道事情的起源,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乞丐停顿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对你仍是危险的。他说的对,华盛顿不会碰他,可能不愿承认他,可会撤回它的刽子手们,还可能不得不给他一两个特权换取他的沉默。”
“就是他说到的文件吗?”刺客问道。
“是的。从前,在柏林、布拉格、维也纳,这种文件称为‘最后的薪金’。伯恩用了‘最后的保障’,小小的变动,它们是主要控制人与渗透者之间签署的文件,专供万一计划失败,主要控制人被杀,这特工人员没有其它途径可接头的时候使用。这是一些你在诺夫格勒不可能学到的东西,苏联人没有这种便利,然而苏联的叛逃者都坚持要求这种便利。”
“那么他们是会牵累人的啰?”
“在某种程度上必定如此。一般来说是在那个被控制的人领域里。窘境总是要避免的,否则有些人的事业会给毁掉。但是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你对这技术的运用高明之至。”
“‘丛林里有七十一条街’”卡洛斯念着手中的字条,他的低语中带有冰一样的冷静“‘一个和三关一样茂密的丛林’这次死刑将按计划执行,贾森伯恩不会活着离开这个三关。无论如何,该隐必死无疑,德尔塔会因为他所干的事情丧命。昂热烈克——我向人起誓。”咒语停止了,刺客的思想回到实际问题上来“威利尔知不知道伯恩是什么时候离开那所房子的?”
“他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他的神志几乎是不清醒的,仍处于惊吓状态中,就如他打电话时那样。”
“没关系。首批飞往美国的航班在前一小时开始了,他会搭乘其中的一架。我要和他一起到纽约。这次我不会错过。我的匕首恭候着,刀刃锋利无比。我要把他的脸削去,让那些美国人得到他们无脸的该隐!那么他们可以给这个伯恩,这个德尔塔,随便加上个什么他们愿意给他的名字。”
亚历山大康克林桌上的带蓝杠的电话机响了。铃声很轻,但是有节奏的声音却增添了一种奇异的紧迫感。这蓝杠电话是康克林通计算机房和资料数据库的直线电话,办公室里没人接电话。
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突然瘸着腿冲进门。似乎不太习惯驻欧盟军最高司令部情报部给他的那支拐杖。昨晚他在布鲁塞尔命令军用飞机把他送到马里兰的安德鲁斯机场时,他们给了他这根拐杖。他朝电话机摇摇晃晃地走去,一边愤怒地把拐杖扔到房间的另一端。他的眼睛由于缺乏睡眠而充血,呼吸急促。这负责解散纹石的人筋疲力尽了,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用防窃听电话和十几个在华盛顿和海外的秘密组织分头联系,试图挽回过去二十四小时里的不理智行动的后果。他已把从所有档案里挑选出来的资料传送到欧洲的每一岗哨,在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干线上布置了特务严阵以待。伯恩还活着,而且很危险,他企图杀害他的华盛顿控制人,在巴黎的十小时内他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要监视所有的机场和车站,启用所有的地下网络组织。找到他!杀死他!
“喂?”康克林将身子撑在桌子旁拿起话筒。
“我是计算机十二号台,”一个男性声音非常熟练地说着“我们得到一些情况,至少国务院没有任何记录。”
“上帝啊,什么?”
“你四小时以前给我们的名字,沃士伯。”
“怎么啦?”
“一个名叫乔治沃士伯的人今晨优先出了巴黎边境站,乘法航进入纽约。沃士伯是个相当常见的名字,他可能只是一个有点关系的商人,但是名字上标了免检放行,身份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外交人员,所以我们找国务院核对了一下。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各成员国的成员中没有一个叫做沃士伯的人在参与北太平洋公约组织和法国政府的谈判。”棒槌学堂精校e书
“那么怎么他能优先出境?谁给他的外交身份?”
“我们向巴黎方面核查了,很不容易,显然是军事顾问委员会提供的一个便利。他们是一些守口如瓶的家伙。”
“顾问委员会?如何能给我方人员优先出境权?”
“不一定就得是‘我们的’人或者‘他们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不过是东道国的一种礼貌,并且是架法国的飞机。这是在一架满座飞机上找到一个舒适位子的一种方法。附带说一句,这沃士伯的护照不是美国的,是英国护照。”
——有个医生,一个英国人叫做沃士伯
是他!是德尔塔,并且有一个法国顾问在和他一起干!但是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呢?纽约有什么能吸引他?又有谁,在巴黎地位如此之高能为德尔塔提供便利?他告诉了他们什么东西了?噢,上帝!他告诉了他们多少情况?
“这个航班什么时候到达的?”康克林问道。
“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一个多小时之前。”
“好吧。”这个在美杜莎被炸掉腿的人说着,艰难地绕过桌子坐进他的座椅“你已经把消息送到了,现在我要你从录音带上洗掉、消掉你所报告我的一切,清楚了吗?”
“明白了,先生。消掉,先生。”
康克林挂上电话,纽约,纽约?不是华盛顿,而是纽约!在纽约什么东西都没了,德尔塔知道这点,假如他是想追踪在纹石的某一个人——如果他是在追踪他——他就应该乘坐一架飞机直接到杜勒斯机场。在纽约有什么呢?
为什么德尔塔故意使用沃士伯这个名字?这就如发表告示一样,他知道这名字迟早会被注意到迟一些迟到他进了大门之后!德尔塔是在告诉纹石的残余力量:他依然有力量对付他们。他不但能够暴露纹石的活动,而且天晓得他还能够走到什么地步。作为该隐,他曾使用过整个网络组织,监听哨和代替领事馆的电子化间谍站甚至美杜莎的血污的幽灵。他用他和顾问委员会的关系向纹石证明他已经混到多么高的地位。他想说明,既然他能高攀到军界的精英人物,也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了。该死的,阻挡他去做什么呢?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他有几百万元钱,他完全可以销声匿迹!
康克林摇了摇头,回想着。曾经有个时候他是可能让德尔塔销声匿迹的,十二小时前在巴黎市郊的一块墓地里他曾这样告诉过他。让步只能让到这个地步,对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比亚历山大康克林知道得更清楚,他曾经是情报部门从事现场工作的秘密活动能手。只能让到这个地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人活着该如何的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会令人泄气和痛苦。这取决于你过去是什么人,改头换面后又变成了什么人。只能给这么多,但是德尔塔并没有销声匿迹!他又回来了,说话没有理智,提出的要求也没有理智还有那种任何有经验的情报官都根本不会考虑的疯狂策略。因为无论他掌握多少爆炸性的情报,无论他渗透到多么高的圈子,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再回头走进已被他的敌人包围住的地雷区。天下任何讹诈都不能把你带回来。
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康克林坐在座椅里,身体慢慢前倾。
(我不是该隐,他从来不存在。我从来就不是!我没去过纽约那是卡洛斯。不是我,是卡洛斯!如果你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十一号街,那是他干的,他知道!
但是德尔塔到过七十一号街的棕石楼房。指纹——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纹。怎么去的,现在也有了解释:法国航空公司,以顾问委员会为掩护事实是:卡洛斯不可能知道。
许多东西出现在我脑海里面孔,街道,楼房还有我无法辨认的形象我了解有关卡洛斯的大量事实,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康克林闭上眼睛。有句暗语,一个简单的暗语,它在纹石开始时就使用过。是什么呢?它是从美杜莎那里引来的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就是它。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伯恩变成了该隐,捕捉卡洛斯的诱饵。
康克林睁开眼睛,贾森伯恩是要去取代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的,这就是纹石七十一号的整个计划,整个诈骗结构的楔石,能把卡洛斯引出来进入他们的视野。
伯恩,贾森伯恩。一个完全没人知道的人,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名字,一块遗留在丛林中的人体残骸。但他曾经存在过,这也是计谋的一部分。康克林将桌上的文件夹逐一翻找,直至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文件夹。夹上没有标题,只有一个字母和两个数目字,后面跟着一个粗体x,表示这是装着有关纹石的原始材料的唯一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