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来疼你了。”冯清的十指指甲涂满蔻丹红,轻拍着宁婧的手,笑着说“那位张公子,不是我说,条件是真的顶好的,相貌清俊,还是个教书先生,性子吧是有点儿温吞,可这种人成了亲后,才是最会疼媳妇的”
颜千澜于心中冷哼一声,眼珠一转,便走到了宁婧的身后,当着冯清的面,展臂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下巴磕在了她的肩上,含含糊糊地道“姐姐,我眼睛不舒服。”
这不是冯清第一次见到颜千澜,可他对着宁婧的这副毫不避讳外人的亲昵姿态,还是让冯清一愣。
宁婧听见了他的话,果然立即转过了身,皱眉看向了他的眼睛,好像是真的有点儿红,语气不禁有些紧张了“怎么回事”
颜千澜仿佛很不舒服,眨了眨眼,想抬手去揉“不知道,可能是睫毛掉进去了,揉不出来。”
听见是这个原因,宁婧才松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腕“好了好了,你先别揉。这里太暗了,先跟我去外面,太阳底下让我看看。”
颜千澜“嗯”了一声,被宁婧牵着往外走。背过身去,悄悄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当年的他,还是太小了。打翻醋坛子时,都只会幼稚地捣乱、闹脾气,甚至是离家出走。现在的他,自然不会这么干了,因为他已经深刻体会到宁婧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极其抵挡不住他对她撒娇。只要使劲儿的方向对了,就能事半功倍地获得她的宠爱,百试不爽。
冯清望着两人离去,愣一阵,忽然之间,茅塞顿开。她到底是已婚妇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某些姿势流露出的独占欲。难怪宁婧会对她介绍的那些公子兴趣缺缺,预计能成的见面,也总是被搅黄。原来她身边早已有人盯上她了啊
等宁婧重新回到药堂时,冯清已经很识趣地走人了。
赶跑了一个烦人的家伙,夜里还要与宁婧去逛花灯会,颜千澜的心情很是不错。
暮色四合,宁婧掩了药庐,与颜千澜肩并肩,步入了华灯初上的市集。江畔垂悬无数花灯,美得如梦似幻,有如九天宫阙,却多出了热闹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还是颜千澜第一次逛花灯会,穿行于明亮的光辉之中,他那双本该冷魅艳丽的凤眼,此时瞳孔微微扩大,充满了单纯的快乐与新奇。宁婧的情绪,也被他感染得快活起来了。
两人今晚难得在外吃晚膳。那酒楼的掌柜十分热情,推荐了他们一种他自己酿的酒。入口微辛,余味香醇,宁婧这种不嗜酒的人,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反倒是颜千澜,喝了一口就紧紧皱起了眉,一直说味道奇怪,不肯喝了。
在中途,他们巧合地碰到了同样来这家酒楼用膳的冯元一家。在宁婧与他们寒暄的时候,颜千澜兴趣缺缺地移开了目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乐声,他便好奇地起了身,倚在了栏杆上,看到楼下的大街上,有不入流的戏班搭起了临时的戏台在唱戏。
唱的戏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穷酸书生与落难小姐的爱情故事,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信物为誓,私定终身”之类的情节罢了,俗套得不值一提。故而,只有零星几个路人驻足围观。
只是,对于初次入世的妖怪而言,这相当于是打开了一扇关于人类求爱文化的大门。颜千澜津津有味地托着腮听着,眼眸微闪,目不转睛,完全看入了迷。
晚膳过后,踏上归途时,街上的行人还是很多。从酒楼出来后,颜千澜就仿佛有了心事,若有所思的模样,眼光在人群中随意流连,不知看见了什么,一下定住了。似乎是有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吸引了他,颜千澜忽然停在了街心,对身边的宁婧说“姐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宁婧纳闷地顺着他回望的方向看“怎么了是忘了东西吗”
颜千澜却没听见她的问话,已急匆匆地钻入了汹涌的人潮中,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宁婧呆站一阵,摸不准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按照他说的,走到了一旁人少的角落里,站着等候。
没过多久,颜千澜就回来了。他走到了她面前,眼眸亮晶晶的,摊开了手心,道“姐姐,送给你。”
宁婧定睛一看,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支碧绿的玉簪,末端趴着一支活灵活现、弯眼在笑的小狐狸。
原来颜千澜刚才是看见了它,才会急忙往回赶的么
“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在捡到我的那天,你弄丢了一支狐狸玉簪么”颜千澜二指捻着这只玉簪转了转,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支的样式,应该还是差了一点儿。”
宁婧道“没关系,总不可能找回一模一样的吧。”
颜千澜摇摇头,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玉簪上的那只狐狸的头。这小狐狸,竟好似被输送了一口灵气,动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再慢慢伏了下去,合上了眼。变化之后,活脱脱就是她从前丢失的那一支玉簪的翻版了。
好在他们所处的角落比较安静昏暗,才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宁婧瞠目结舌。
颜千澜笑吟吟地说“这样就差不多了。”
宁婧接过了簪子,在手里细看。这质感和寻常玉石无异,完全摸不出是用妖术变的,十分神奇。她脱口道“原来妖怪还可以做这种事”
“只不过是小把戏而已。”颜千澜转手,将玉簪取了回来,插到了她乌黑的髻里,柔声道“姐姐,你说过,自己特别喜欢那支丢失的玉簪。但其实,我却很庆幸你弄丢了它。因为,如果没有这一出,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宁婧与他灼灼目光对望,心脏忽然砰咚一跳,想起了在九州的文化之中,簪子似乎还被寄予了未婚男女求好之意。
随即,她便定了定神,暗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颜千澜又怎么可能懂得人间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不知为何,刚才还很高涨的心情,好似被戳了一个小口子,瘪下去了。
这一天很是漫长,回到药庐,已近子时。宁婧洗漱过后,很快就上床休息了。药庐的几扇小窗,都相继熄了灯。
月明星稀,夜色浓浓。寂静无声的夜半时分,一墙之隔的那个风平浪静的湖泊上,突兀地传来了水花扑溅的声音。
宁婧的房间离湖最近,水声十分清晰。像她这样睡眠不算浅的人,也被惊扰到了,迷迷糊糊地蹙起了眉,睁着迷蒙的眼睛转醒时,那阵奇怪的水声却忽然停了。
她翻了个身,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了颜千澜房间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打翻了东西器皿的乒乒乓乓声。这下,她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睡意终于彻底消散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么
她爬了起来,踢上了鞋子,拎了一盏烛台,推门出去。
果然,颜千澜的房间两扇门是开着的。银月洒入其中,可见里头床铺凌乱,没有点灯,一些杯杯盏盏摔在了地上。房间的中央,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背对着她,按住了桌子,僵硬地站着。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颜千澜蓦地转过了头来,双目隐隐有些赤红。
宁婧微微一惊,从未见过他这么这种仿佛在忍耐什么的狰狞样子“千澜,你怎么了”
颜千澜抹了抹脸,回过了头“我没事”
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了,反而更显得可疑。宁婧皱眉,不退反进,将烛台搁到了一边,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想探一探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