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換了衣裳,又喝一碗熱湯驅寒,守門的小廝捧著一張名帖進來。
「大爺,有人遞帖子拜見。」
賈敏笑道:「探花郎盛名在外,都到這個地方了,還是賓客盈門。」
林如海接過帖子來看:「你就莫要打我了。」
賈敏瞥見那帖子上密密麻麻寫的字,說是名帖,反而更像是信件。
賈敏問:「是哪一家?」
「還真是一位故人,幾年前我頭一遭上京時候,和我同行的錢舉人。」 林如海把名帖合上,問那小廝:「遞帖子的人可還在?」
小廝答道:「外房上候著。」
林如海趕緊讓人把遞帖子的人請進來,叫丫鬟奉茶。
來人瞧著比林如海還大一點,規規整整,穿著一身青布衣衫,是錢牧的長子錢文。因為林如海是父親的同窗,就算錢文和林如海年歲相當,在他面前也自動矮一輩。
林如海請他落坐:「我來這邊深居簡出,竟是不知你家父親的莊子離此處不遠,家中是否也在守孝?」
錢文頷,一張方臉顯得十分老成:「是在守孝,家中祖父祖母接連故去,父親因守孝錯過了兩次會試,原也想登門拜會,只是父親進年來有腿疾,行動不便,不能挪動。」
聽錢文一說,林如海眉頭也跟著擰起來,這幾年他守孝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沒想到錢牧竟是病重了。
「竟是這般嚴重,可有請大夫診治?」
錢文作為長子,談及父親的病情,臉色布滿愁雲。
錢文:「已是看過許多大夫,若是天氣暖和時,父親還能行走,只是陰雨天仍舊發病,已是多年舊疾,前些年還不顯……祖母走的時候,父親跪的久了,才導致病情,愈發嚴重。」
林如海聽罷長嘆一聲,他和賈敏經過父親和母親的喪事,哪次不是掉一層皮,常常是跪的膝蓋青紫,晚間用藥油熱敷,第二日繼續跪。
林如海又問了一回錢牧病症,還有錢家兒子讀書的情況,知他在前年過了院試,是個秀才身份,林如海還是說了幾句套話鼓勵他一二,臨走前送他一方保硯,順便叫人把莊子上有的補藥人參、虎骨等物,跟著送了一份去錢家的田莊。
錢家的田莊若是乘車起碼過去,要繞上大半天,但是走水路,只要半個多時辰。
送走錢文,林如海看著灰濛濛的天幕,感嘆:「真真是物是人非,早幾年錢兄還與我們相約去他家吃蟹,哪知如今卻病重了。」
錢牧和陳香若是順利,本應該和林如海一起參加會試,這二人也是時運不濟,皆因家中有事,故此推辭,林如海也許久不得陳香的消息了,心裡莫名有些放不下,招招手把常吉叫到跟前:「常吉,你去把常安找來。」
常吉笑道:「大爺,他家婆娘生孩子,前兒才和您請示過,你放他回祖宅那邊去了。」
林如海才想起來,那是七八日前的事,常安走的時候林如海還特意允許他多待幾日,順便張羅一下姑蘇祖宅的修繕事宜。
林如海沉吟片刻,又說:「那便讓秋明去,先前和我一道進京的陳舉人家,打聽一下他如今怎樣了,沒見他去會試,算來好些年沒他消息了。」
常吉得了吩咐,傳話給秋明,讓秋明支取銀兩,套上馬車,去打探先前大爺同窗陳舉人的消息。
陳舉人家在錢塘縣還要出去,秋明一去就將近小半個月。
過得半個來月,一輛馬車載著好幾個人,疾馳而來,一頭扎進林家的小莊子。
大晌午的,傳話的嬤嬤嘰嘰喳喳大叫。
「爺,秋明回來了!秋明回來了!」
賈敏身邊的大丫頭從穿堂那邊走過來,後面還領著兩個抱著花兒的小丫頭。
大丫頭見這個婆子咋咋呼呼的樣子,不由罵道:
「大爺今日出門,去錢家那邊了,嬤嬤吵吵嚷嚷像什麼體統,出了什麼事?」
正好此時賈敏也從後院走出來,那嬤嬤滿眼只看得見賈敏,腦門上都是汗珠,攥著衣角,沖賈敏道:
「奶奶,您快去看看,秋明不是一人回來的,還被打傷了!」
賈敏聽說秋明被打,緊趕慢趕,跟著嬤嬤一起到二門那邊去看。
秋明被放在一張矮塌上抬過來,滿臉腫脹,一隻眼睛腫的睜不開,另一隻勉強露出一個縫。
賈敏嚇得額角冒汗,忙道:「快去請大夫,拿藥油!」
外面有人答應著,已經派人去請了。
常吉也從外面跑進來,看見秋明這個樣子,自己臉都開始泛白,見他還有神志,趕緊問他:「秋明,你們去那邊,遇到了什麼事,趕緊和奶奶說。」
常吉半抱著秋明,給他餵了一碗溫水,秋明扯著流血的嘴角,吃力的說到:
「奶奶,小的奉大爺的命,去錢塘那邊打探陳舉人家的消息,一路問到攬月村,小的們去到那邊,才知道陳舉人一年半前就病故了,只留下寡母,前一月陳舉人家的奶奶也沒了,小的們去時,正好見到陳家要把兩個哥兒賣掉。」
聽到有人要買孩子,不知是哪個小丫頭啊了一聲。
簡短停頓後,秋明繼續說下去:「……小的們就和他們搶人,打了起來,後來他們忌諱咱們家大爺是探花,我們才把人搶回來,一刻不停就往回趕。」
聽到這裡,常吉痛心責備道:「你怎麼不先報家門,他們必定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