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氅裘老道忽然问道:“喂小子,你要媳妇不要?”
欧阳戎想了下,“道士可是不打妄语的。”
“你就说要不要吧。”
身体很诚实的点了头,嘴上却说:“道长,欸这怎么好意思呢……”
鹤氅裘老道抚掌大笑,指了指纤细哑女。
“那就这丫头吧,反正也出不去,你俩一个书呆子,一个小哑巴,正好凑成一对,做一双落难鸳鸯倒是般配,哈哈哈,小丫头你觉得怎么样?三息之内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那行,现在就办婚事,趁着天还未亮,你俩赶紧拜堂洞房。”
欧阳戎默默瞅着乐子人老道,不说话。
那个纤细哑女也是一动不动,似不理。
鹤氅裘老道乐呵了会儿,发现没人搭理,却也不尴尬,面色自然的扶了扶混元巾帽。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以后别后悔。”
欧阳戎没搭话。
外面的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了,乌云褪去后,月落参横,整个天地都暗淡了许多。
这幅夜景,经常早起去天台背书的欧阳戎不陌生,是将要天明了。
他又看了眼地宫中央顶部的那个井口大小的洞,不禁呢喃:“这里真是净土吗。”
“这还能有假?难道又不信‘不知大师’的话了?”鹤氅裘老道笑吟吟。
某人叹了口气,然后小声忏悔:“早知道就不在佛门重地看那种东西了。”
“看什么东西?”老道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从始至终关注着他。
也是,不知大师自言自语念经,小哑女又不会说话,也就剩他们俩能稍正常聊下天。
“扣功德的东西。”
“你们读书人还信这个?”
“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半信了。”
“才半信?”
“因为我过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全信。”
“你虽是个书呆子,说话倒是有意思。”
欧阳戎忽然转头,“你怎么知道我是书呆子?外面还有其它读书人?你认识我?”
“不认识。”鹤氅裘老道撇了下嘴,“不过你这身衣服,不就是学圣人之学那套的吗?说话也是藏藏掖掖的,好不爽利!”
“那外面有没有……”
“别管外面了,刚刚那洪水还不够让你死心?老老实实呆着吧,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净土,哈哈哈贫道也要好好休息下。”
“若这是净土……为何只有我们四人来了?其他人呢。”
“因为你小子命好,其它人都在外面受苦。”老道不耐烦挥手:“还有,你们这些读书人别老想着当什么圣人救世。”
“这世上有圣人?”欧阳戎好奇。
“有啊。”鹤氅裘老道努努嘴示意,“你不就是。没圣人的力,操圣人的心。”
欧阳戎摇摇头,“我不是圣人,也没圣人的心。”
“那最好。而且,他们算什么圣人啊,明明是大盗。”
老道冷笑,食指遥指外面:“这一切天灾人祸,都是那些自诩圣人门生的家伙们最终造成的。只要世上还有圣人,就会有窃取圣人名与器的大盗。所以这圣人又与大盗何异?不过是一个无心,一个有心罢了,祸乱之源。圣人和大盗都该死!圣人最该死!”
欧阳戎抬眼瞧了下他,“你说的是道家‘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那套,我那专…那课业学过,熟的都会倒着背了。”
“哦?你课业还学这个?”鹤氅裘老道有些惊讶。
欧阳戎犹豫了下,含蓄道:“准确的说,儒释道都学一点,都懂一点。”他娘的,专业课能不熟吗?当他考研是嘻嘻哈哈呢。
鹤氅裘老道挑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忽问:“何为圣谛第一义?”
欧阳戎随便挑了一个短的答,“廓然无圣。”
这是个释家的问题,是问,什么是佛家的最高真理;欧阳戎是答,空空的没有什么圣。
鹤氅裘老道沉默了会儿,难得收起了轻佻。
低眉咀嚼了会儿后,看了他一眼,“你这可不是一点。”
欧阳戎叹了口气,“所以我更要回去了。”
鹤氅裘老道冷笑,“还说廓然无圣。又想上去救苍生了。”
欧阳戎没有解释,他嘴里的‘回去’,和老道嘴里的‘上去’,不全是一回事。
感觉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欧阳戎手掌撑地站起,再次朝中央莲座走去。
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去准备一件事情,花了全部的时间与心力,可在即将迎接之际,老天却突然告诉他:
结束了……
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