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没搭理他,含糊低徊地呢喃“她能活着吧,如果这都不行,我也没有办法了”
马车驮着人回到西郊别馆,梁潇把姜姮抱进寝阁放到榻上,见她面色苍白,颊边隐有细碎汗珠渗出,想来这一番耗损不少体力,刚唤进侍女,让她去准备参汤,却听身后飘来沙哑的声音。
“我想吃饭。”
众人俱是一惊,特别是梁潇,不可置信地回,见姜姮坐在榻上,歪头看窗外风吹积雪,神色淡淡,轻启丹唇“我想吃饭,我想吃酒蒸鸡。”
梁潇呆愣须臾,忙喝“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吗酒蒸鸡”
死寂已久的西郊别馆罕见的热闹起来,仆婢慌张忙碌,炊烟袅袅腾升,杯盘碗碟碰撞,饭食香气相互交融。
膳房忙活了一通,竟在半个时辰鼓捣出三只酒蒸鸡,用上好的秋白露将鸡肉蒸得嫩黄鲜香,汁水饱满,骨酥肉烂,另搭配了些菜蔬肉羹,果子糕饼,淅淅沥沥摆了满桌。
梁潇守在姜姮身边,不时提醒她“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姜姮恍若未闻,扔掉筷子拔下鸡腿啃,连啃了三条腿,用膳的度才放缓。
这般久饿后乍然暴饮暴食,姜姮不出意料地闹起了肚子。
她捂着肚子虚弱地瘫在榻上,半阖眼皮,不时哼哼两声,梁潇端着滚烫的汤药进来,亲自一勺勺喂她喝了,顺手把一个汤婆子塞到她腰下,低眸瞧着她这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原本合着眼的姜姮猛地睁开,锐利目光射向他,他忙噤声,嘴角一颤一颤,憋笑道“我都让你慢点吃了。”
姜姮怒瞪他几眼,懒懒指向煴麝香案上的桃脯。
梁潇叹了口气,用小银筷子夹起一块桃脯放进她嘴里。
见她饮药后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梁潇才彻底放心,摸着她的手道“你先睡一觉,我有些政务要处理,京城将要来信使,我得想想如何周旋。”
姜姮本对这些毫无兴致,但还是存了个心眼问“谁要来”
梁潇犹豫片刻,道“崔元熙。”
姜姮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见梁潇神色不屑,料想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她胡乱想着,见梁潇平好袍褶起身要走,又问“你曾说过,会重予姜国公府昔日的荣耀与爵位,这话还算数吗”
梁潇动作微滞,立即应声点头“算数,当然算数。”
他的内心涌上巨大的惊喜,为姜姮终于开口向他讨要些什么。他最怕的就是她当真无欲无求,特别是对他无欲无求。
本来这件事三个月前就该办了,随着姜姮的逃离,梁潇的震怒而中断。
以他如今的地位,要恢复岳丈家昔日的荣耀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吗若能就此讨好姜姮,让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是再好不过。
可他没想到,姜姮想要的不单单是这个。
她半躺在榻上,拥着绸面被衾,慵懒望向窗外,神情困惑“可是,你要以什么名目重予我们家爵位呢姜氏一族是因为七年前身涉新政而获罪,只要新政党仍是乱党,即便恢复爵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梁潇脸上神情骤冷,问“谁教你说这些顾时安”
姜姮摇头“这是我突然想到的。父亲看中清白名声甚于生命,若叫他被人指摘,是受裙带荫蔽才重新忝居侯爵,恐怕他宁可不受这嗟来之食。”
梁潇抿唇,沉声道“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平反凭他们当年想把我推出去替辰羡顶罪呵呵,他们不是号称忠君吗找他们的君王去啊。”
姜姮道“你是怕一旦公开为新政党平反,会让朝中许多大臣与你敌对吧。”
梁潇没耐烦道“你不懂朝政,不要掺和这些事。”
姜姮依旧只看窗外雪景,不看他,缓声道“我是不懂,可我知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瞻前顾后,最后收拢麾下的不过是一些投机取巧卑鄙寡义的小人。除了他们,朝中亦有不少执念于新政,想要收整残破旧山河的有识之士,你若能顶住压力为新政党平反,他们自然会追随你。从前势单力薄时投靠崔家是没办法,可如今你已今非昔比,可以自己做主了,你难道真的想余生都与小人为伍吗”
她怅然“辰景,你真是这样的人吗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你也曾是有一腔热血,踌躇满志怀有抱负的人。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是我爱错了人吗”
寥寥数语,恰说到了梁潇的心里,他意有所动,痴痴凝望着姜姮,问“若我回归正途,你能继续爱我吗”
姜姮心底冷笑连连,偏面上神情无比真挚“能,七年,哦不,八年前,我爱的就是你,而非辰羡,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比辰羡强。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不爱你又能去爱谁呢”
梁潇走到榻前,躬身抱住她,伏在她肩畔,轻声问“姮姮,你没骗我吗”
姜姮眼底焠染幽凉,在他怀里抬起手,凝睇着自己的指尖,讥诮地想从前我对你说真话时,你总说我骗你。如今我倒真是在骗你了,你却又好像想信。
她缓缓回抱住他,锦袍上柔韧的缕金线在掌心摩挲,酥酥痒痒。她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泯灭是非,可以让人义正言辞逼她退让,可以让人对一个骨子里就坏透的人无比宽容。
好呀,那么她也要尝尝权力的滋味,尝尝把权臣玩弄于鼓掌间的滋味。
她依偎着梁潇,柔弱且真诚地轻叹“夫君,我几时骗过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姜感情骗子姮上线&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