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眼神,却叫李承泽不寒而颤。
越是平静之下,越是波涛汹涌,暴风雨之前,往往都是宁静的。
范闲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伸手将他嘴角的水渍擦掉,“这样才算乖巧,承泽,你自己不想活,总得考虑别人不是,以后绝食这种小脾气,就不要闹了,三餐按时吃,觉正常睡。”
“怎么活着不是活着呢?”
范闲将书放下,慢慢地起身,如海草一样的发,被他抚到肩后,他淡淡地说,“只要活着,总有望到头的时候。”
李承泽不想说话,只觉得烦躁。
他面前这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一身肃杀之气,如凛冽的上位者压迫气势,是如何都淡不掉的。
范闲也知他不想搭理,便也识趣,“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做,晚一点来陪你。”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似是气愤,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摔砸东西,而是平静地去拿那本书,然后翻开。
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李承泽从来没想过,这个囚笼之地还有客人。
李承平乐呵呵的笑着,搬来凳子坐在李承泽边上,“二哥。”
李承泽看看那快速封闭的密室门,又看看李承平手中那把钥匙,面色有些怪异,不过片刻,就又将书拿起来。
皇家之中,没有亲情。
承平来,他不信是让他解脱的。
李承平知道,他虽然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肯定是不平静的,自己说什么,他也能听到,便笑着问,“哥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李承泽闷闷地笑一声,“左不过是瞒着范闲,偷偷摸摸来的,但是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你有本事,小不点,你一直这样聪明吗?”
听到赞扬,李承平面上浮现出快乐与乖巧的笑来,“二哥也觉得我聪明?我也觉得,你猜猜看,我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也知道李承泽不会回答自己,李承平学着往日李承泽的坐姿极为没规矩的坐着,然后笑着说,“城南那家糕点,老师在时每日不管多晚都要去买,若是不在,王启年也会去买,然后送进范府。”
李承平掰着手指头数着,“老师近来总爱搜集一些前朝诗集,或是一些残卷古书,京都官员都知道,给老师送礼不能送金石玉器,要送书。”
“那时刚刚下朝,老师听说家中起火,骑马疾驰……”
说罢,李承平又极为乖巧的笑着,眼眸却是算计,“其实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糕点甜食谁都能吃,老师是诗仙,喜欢诗集文章也是应该,家中起火着急才是对的。”
“可我偏偏知道,老师不喜甜食,只有二哥,总觉着日子苦,爱吃点甜的,而喜欢诗集酷爱收藏诗集,二哥最为典型,那日老师回府,却是不奔起火之地,反而直奔后院卧房,那时候我就在想,这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呢?”
李承平观察着二哥的面色,想在上面看出点什么来,却是什么都没看出,那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平静又冷漠地看着他,有那洗净铅华归于璞玉的意思。
李承平觉着无趣,不耐地抱着手臂,“算了,实话跟二哥说吧,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陈萍萍的死。”
“老师这人,最是重情谊,陈萍萍于他十分重要,说亦师亦父也不为过,老师明面上对陈萍萍诸多打击,可我知道,老师是希望他善终。”
李承平说到此处,不知道想到什么,嘲讽地笑了一声,“可是父皇将一切都毁掉了,杀了他,还要让他名誉扫地,老师这样睚眦必报的人,竟是忍下来,竟是没有一点异样,这是不对的。”
“也是那日,我去掘了二哥的坟,你猜怎么着,里面不是空的,可我依旧不信,我信我的直觉。”
“这么久的观察,我可以笃定,这里藏着他此生最重要的宝物,这让他不敢轻易地搅局,不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李承平目光渐冷,“可我没想到,这里藏着的,是你。”
李承平将虚伪的面具撕裂下来,冷冷地注视着他,如那藏在沼泽之下的毒物。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怎么偏偏你还活着?”
李承泽闻言,手指没忍住蜷起,他平和的目光看向这个自己曾诸多疼爱的弟弟,笑着,“我是小看了你一些,但你这样也不错,我很欣慰,聪慧一些,总不至于被旁人欺负。”
说罢,李承泽将书放下,“小不点,我很开心。”
李承平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他一把揪住李承泽的衣领,狠毒地看着他,“二哥,你应该死,作为皇族,断然没有做笼中鸟道理,没有尊严地活在这方寸之地,你对得起姑姑和太子哥哥吗?”
“你们一起犯下的事情,就该一起承担,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背弃他们!二哥,你真叫人恶心。”
李承泽目光微深,看着面前这个尚在年少的弟弟,随即,他扬手甩他一耳光,将他打翻在地。
到底年少,被这一耳光打得目光都清澈不少。
李承泽淡然地起身,然后整理自己的衣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姿态狂妄之人,又回来了。
李承泽附身,去抬起李承平的脸,在他泪光之中,淡声,“你在跟谁撒野?”
“小不点,我是被困在此处,不是痴了,傻了,断手断脚,你到我面前,作践我?谁给你的胆子!”
李承平有被那熟悉的狠毒与疯癫感吓到,他忍不住想逃,但是李承泽偏偏就抓着他不放,他痛得眼泪往下落。
李承泽说,“才学几天算计,就想着拿捏别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