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镇的派出所在旧圩门的斜对面,和旧圩门就隔着一条环镇而过的县道。
要出镇,穿过马路到对面去很正常,在现车子调头直冲派出所前,人贩子菊婶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等她反应过来,摩托车都快冲到派出所门口了。
菊婶大惊失色,急忙抓住摩托车骑手的手臂,大声喊:“阿寿!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来了?快掉头!”
然而她口中的阿寿听了她的话非但没停下,还加了,风驰电掣般直往派出所大门口冲去。
菊婶急得不行,同时心底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阿寿是她的同伙,他们分工,她管拐人,阿寿管接应运送,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也从没有过分赃上的不快,阿寿没理由在这关头和她翻脸,送她进局子。
不,就算要和她翻脸,这样往派出所里冲,不是把他自己也送进去了吗?阿寿怎会这么干?
菊婶满脑疑问,想不清楚,而眼下形势也容不得她再想下去,派出所已近在眼前。
更糟糕的是,上车前,张灵悦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摆出一副年纪小,性情纯洁的小阿妹模样,宁肯出钱再多叫一辆摩托车,也坚决不肯坐在三人中间,和阿寿这个异性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菊婶口水说干,都拗不过她,又不敢让她去坐同伙阿寿以外的人的车,只能让她坐在车尾后面,自己坐在中间,害得她现在想要跳车逃走,都不方便。
无奈,菊婶心下一狠,去扳阿寿的手,叫嚷着让他调头,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阿寿要是害怕摔倒,就此调头更好,要是不调头,连人带车摔倒,即使她也有摔伤的可能,也有了逃跑的机会。
总之,她不能被抓住,她不想吃枪子。
菊婶想得很好,但张灵悦怎会如她的意?
她非要坐后面,不就是防着菊婶搞事嘛。
当下,伸手揪住菊婶卫生衣的衣领,往后一扯。
脖子被勒住,气管受压迫,要害被人掌握,任谁都不能不恐惧,何况是眼下正处在危机中的菊婶,她条件反射地就缩回手去抓衣领,想要把勒住脖颈的衣领扯开,但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背后一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背上。
像是水,会下滑,但又有粘腻感,应该是浆,浆中还有虫子在爬动,痒痒的。
菊婶不怕虫子,但受不了虫子到处爬带来的痒意,再说了,在这关头,能抓她的衣领,能往她后背倒虫子的就是坐在后面的张灵悦,谁知道她倒的是蜈蚣蝎子还是毒蜘蛛?
没错,菊婶怀疑起张灵悦来了,她不得不怀疑,眼下这情况明显不对劲,虽然她还搞不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但不妨碍她怀疑所有人,提妨所有人。
“死烂货!”菊婶怒骂,抖搂着卫生衣,企图把后背上的虫子抖落:“你给我后背放了什么虫一一啊!”
一声痛呼,菊婶没能抖落虫子,反而还刺激到了虫子,咬了她一口,顿时又惊又怕,弹开了手。
张灵悦抓住时机,用挎包垫着手往她背上虫子可能在的地方一通摁,她运气好,在菊婶还没反应过来前,第二下就摁到了虫子,只听菊婶又痛呼了一声,手上也感觉到了轻微的爆浆感,虫子死了。
张灵悦放下了心,含笑回答菊婶的问题:“你猜。”
菊婶没心思也没时间去猜,因为就在这时候,她蓦然现,被张灵悦耽搁的这一会,摩托车已冲到了派出所门口,无视门口警卫员的喝拦,直直开进了派出所,冲向服务大厅,撞在了大厅门口前的屋阶上,停了下来。
派出所的刘所长和两个民警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被冲过来的摩托车吓了一大跳,见车被屋阶撞停住了,顿时没好气地大声喝问:“干什么的?!为什么开车冲进来?还不刹车!”
“我们抓了个人贩子!”
张灵悦边答着,边往正急着稳住身形下车逃跑的菊婶腋下伸去,呵了一下痒。
菊婶敏感怕痒,忍不住笑,急急缩手夹住腋窝,不让张灵悦再呵她的痒,但张灵悦要的就是她松手,捧起她的脚,把失去支撑的她往地下就是一扔。
“喏!就是她!她就是人贩子!”张灵悦说着,跳下了车,踹了嘴中哎哟呼痛,却忍痛爬行,一心惦记着逃跑的菊婶一脚。
“人贩子”三个字一出,刘所长的气势不由一顿,后面想要继续教训,树起威势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没办法,人民群众最痛恨人贩子了,区区开车冲进派出所大门算什么,还有警察因为人贩子快被打死帮着拦了一下,劝了句话,就被群情激愤的群众一起给揍了,刘所长可不想也受同样的冤枉罪。
想到群情激愤的群众,刘所长心头一跳,赶紧往派出所大门口看去,生怕那里浩浩荡荡闯进一村群情激愤、骂骂嚷嚷的民众来。
所幸,那里除了警卫老孙,什么都没有。
刘所长松了口气,忙指示两个民警把被踹了一脚还在扭动着想爬走的菊婶抓起来。
张灵悦和冯鹏一起,被请进了大厅,菊婶看清楚摘下了头盔的冯鹏的样子,不禁脱口道:“你不是阿寿!”又不解:“阿寿去哪了?你为什么骑着他的摩托车?”
冯鹏嘿嘿一笑:“不骑着他的摩托车,大婶你又怎么会上车呢?至于阿寿,别着急,等下你就会见到他了。”
“怎么回事?这个人贩子还有同伙?你们抓住了吗?怎么不一起送来?”刘所长肃脸问。
冯鹏又是嘿嘿一笑:“别着急,刘所长,我表哥等下就把那人贩子送来。”
两人一问一答,一旁的菊婶脸上一片惨白,她醒悟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不过,她机变也快,忙嚷道:“刘所长,我不是人贩子!我是水门圩麻坡村黎十的老婆,你去麻坡村一问便知,阿寿是我娘家的族弟,来我家玩的。今天是圩日,我拿了些玩具来圩上卖,那边那个臭烂货!死野妹!哄我说做什么生意,结果伙同这个偷抢摩托车的流氓杂种把我骗上车,给送这里来了,我真的不是人贩子!”
“你不是人贩子,人家把你送来派出所干嘛?要是他们合伙把你骗走卖掉还说得过去,送来派出所他们能有什么好处?”管户籍的年轻警察小杨嘴快质问。
菊婶一噎,是啊,她不是人贩子的话,把她扭送派出所,对张灵悦并没有好处呀,说不过去呀。
脑筋急转间,菊婶想到:“因为他们想霸占我家的摩托车!对!他们冤枉我们,就是想要霸占我家的摩托车!”
越说,菊婶越觉得这个说法很妙,说不定能给自己挣到脱身的机会。
她兴奋地指着冯鹏道:“你们看那杂种,面相凶恶,一看就知道是个在社会上混的,平时肯定没少做偷蒙拐骗之事,指不定还坐过牢呢!还有这烂货一一”
菊婶又指向张灵悦:“能和那种社会流氓混在一起的,会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早就在廊里卖过不知多少回了!他们肯定是没钱了就合计偷我家的车,再冤枉我是人贩子,想着把我送进去,这样他们就能得到车,又不用蹲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