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身上的金环硌得肉疼,有些埋怨道:“怎么了?过几日便要即位了罢?”
“我做了个怪梦。”伽萨深吸口气,鼻音有些重,“我梦见……梦见你被蛇神吃了,我没能救得了你。”
我狠狠一惊,这不就是我方才所梦见的么?
“是我不好,是我当初鬼迷心窍。”他气息急促,骤冷骤热地拂在我耳畔,像极了冬日里刀锋似的寒流,“我不该和大蛇誓,不该贪恋他的神力。”
“什么……”似有一只大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心脏。
“眠眠,我害怕。”伽萨抱着我,仿佛在忏悔,我却从他的尾调里听出了哭腔。像个抱紧了心爱之物的稚童,不断祈求长者不要将其夺走,“我已经没有阿娘了,我不能再没有你。”
“你、你起了什么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吞了吞口水,却觉得如针刺入喉中。
伽萨抹了把脸,将散落的白胡乱拢到耳后。
他强迫自己冷静,嚅动着干裂的薄唇,道:“那时我被丢进蛇窟,恨极了父王和巫后,满心想着的只有活下去。我求蛇神饶我性命,求他赐我复仇的力量。我说只要他赐福于我,我愿意……以身饲蛇。”
轰隆一声,宛若一道天雷劈落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小情侣啊,就是誓都要一样的。(战术后仰。jpg
第75章平昔
布满尘埃与蛛网的匣子摆在面前,一眼便知已经许久未曾打开过了。
我顾不得上头的污浊,伸手便拉开了匣子。深重匣身内,躺着的只有薄薄一张丝帛。小心摊开,上头竟密密麻麻写满了我不认得的万明古语。
字符等物,早在世事变迁中演化了不知多少回。哪怕是渊国的古文,我也只能识得一半多些,更别提极为复杂的万明古语。
伽萨拿来一匹丝绸将蛇神像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个粽子,深吸口气,仿佛卸下了满身重负,这才坐下与我说话。
他嗓音沙哑,便将回忆添上许多钝感。历经风沙吹拂打磨,再谈起时只剩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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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明金兵与渊国玄甲在国境处一战,大捷而归,临返时要走了他们送去渊宫为质的小王子。
返国之路处处是险途,风一吹,四散的沙丘下就露出一捧白骨。初成少年的伽萨看在眼里,埋进心底,路上一言不。
渊京局势如水波暗涌,而晟都王宫内亦如漠中沙丘,灿若黄金的细沙下不知葬了多少人的性命。前朝有万明王暴政肆虐,后宫有巫后翻云覆雨。一朝返回,那个当初强硬态度将他送去渊国的女人,就再次将他捏在了手心里。
在渊宫中被拳脚相加、辱骂搓磨长大的少年,早已对王后的刁难淡然置之,唯一顶撞犯上的一回,仅仅是因她以除旧纳新为由,让人烧去他从渊国带回来的东西。
其中,就有一枚摔破了的小俑。
伽萨将小俑放在我面前,指腹抚过被摔破之处。神色疲倦,眼底却不由自主透出一股浅浅的笑意,仿佛在回顾他与我相遇那日。
“父王斥我大不敬,将我关在殿中许多日子。还是那女人从中作梗将我放出,嘴上说着让我随军磨砺心性,实则想借机让我死在战场上。”伽萨手中托着那小俑左右转着端详,“可惜我命大。”
“你不光命大,你还擒获了我父亲。”我从酒壶里倒出一盏桃花酿递给伽萨,希望借此安抚他失控不宁的心绪。
后者仰颅将酒一饮而尽,自嘲地笑了两声,并未否认。
年轻的王子作为副将征战沙场,骁勇至极、屡获军功,可这些功名无一落在了他的身上。王长子伽莱联合诸位老将夺了他的功,一次次逼他重新身闯险境,出入生死之间。
最后一次,是他与主帅伽莱为排兵布阵产生口角。伽莱借机作,当众罚了他三十军棍,扔入马厩之中。可是隔日,伽莱的一意孤行就致使金甲溃不成军,落到善后的却还是伽萨。
天意弄人,偏偏在那时,我父亲的军队陷入了流沙,被年少的伽萨生擒回了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