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过于疲惫,有些眼花了罢。我握紧缰绳,策马往中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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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数十年,渊京共历经十三次大疫,却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时候。”
我坐在太守府衙正殿上,听着御医分析此次蜃渠疫情之危急严重,顺手将一封信重重拍在了案上。地上所跪之人心虚地扶了扶歪歪戴在头顶的官帽,被那声响震得一缩肩头。
太守只当我是因他办事不力才动怒,殊不知我看了伽萨的信更窝火。他本不想我来此处,三行五句中字字都在劝我抽身回晟都去,说在宫中一样能为他解忧。幸好是我跑得快,紧赶慢赶地在他否决前就一路纵马到了蜃渠,否则他定会叫人把我截在半路,说不定还要被捆回去。
我将那信丢在火盆里烧了,和着烧艾的气味一同化为灰烬。我看着那庸官,挑眉问道:“你说说,如今城中染病者几人,尚存者几人,病亡者又几人?可有人痊愈?”
太守将身子低低地伏在地上叩,支吾道:“这……下官还未来得及查明。”
“如今城中治疗时疫用的是什么药方,管理病者、防治疫病又是什么章程?”我皱起眉,当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疫病来势汹汹,下官刚刚接手,实在措手不及,只好让地方巫医按从前都城里派下来的方子抓药,这防治也是按先例来的。”太守的声音越说越矮,最后竟颤抖如筛糠,几欲哭出声来。
我面上罩着白纱,一壁让人用艾叶熏着,一壁翻看过往的记载。三年前此处曾爆疫病,症状多为热病,眼下这次病人却是周身生疹流脓。本不是同样的病症,他却想胡乱地依葫芦画瓢,难怪越治越重。
“你办事不力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我合上册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下官……下官有罪!”太守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奋力地给我磕头,地砖上不一会儿便见了血,“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求原谅,但求贵人饶下官一命,让下官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戴罪立功。”我冷哼一声,“那你方才说的刚刚接手是何意,据我所知,这城中近三年来从未换过太守罢?”
“贵人有所不知。”那人终于直起身来,抬袖擦过眼角,万分委屈道,“下官本是个卖货郎,昨日碰到城中太守纵马而出,将官帽丢给了我,说是王上封我为太守……”
“而后你便稀里糊涂地上任了?”我心中一惊,这城中的太守竟然自己逃了,临走时还不忘抓个替罪羊来顶罪!
“是……是。”那卖货郎抬起头,我这才看清他生着一张圆脸。细瞧,眉眼里还露出几分青涩来,分明还是个刚长成的青年。
三九严寒的日子,我生生被这城中的乌龙之事气得额上出了细密的汗。
“你既是个卖货郎,平日里走街窜巷,对这城中的街道应该再熟悉不过了罢?”我闭了闭眼,容安连忙递过来一盏热茶。我仰饮下,才觉得心跳缓了下来,继续道,“你去衙门领一队人,去查这城中究竟情势如何,明日之内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若再有差池,我先砍了你的头再去捉那狗官!”
卖货郎连声应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连头顶上掉下来的官帽都没来得及捡。
我用力按了按疼痛异常的额侧穴位,提笔给伽萨回了封信,叫他不必过于忧心。
堪堪将信纸塞入墨鸽足上竹筒里放飞,便见宴月自屋檐上飞身而下,进了殿内远远站着。他眼睫上下一扫,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而后又熟练地敛起,只说:“主子,我去四处探访过了,主子要我找的空地也找着了。城中人死了大半,如今城北的几处大宅都空置着,只不过四处堆满了死尸,还需着人收拾。”
“辛苦你了。”我打了个哈欠,舟车劳顿的倦怠这才涌上心头,扭头与容安吩咐道:“传我的话,凡是替死者收尸掩埋达十人者,可得一两银子的赏钱。等那几处大宅收拾出来了,着人在那处设病坊,让卫兵们严加看管,将染病者都移至那处隔开来医治。至于未染病者,不论什么原因,一律不得靠近病坊。”
第116章抚民
“公子,臣等已用玄参、甘草、柴胡、白术、茯苓等几味药材煎制汤药,分予数十位病患,只是……”御医口中出长长的“嘶”声,唇上白须颤了颤,“虽有见效,却不出几日便有复之迹。”
“万明人体质与渊人不同,药方须得多花些时日也合情合理。”我合上手中货郎细细称述的文书,略一侧目,容安当即领悟,将一盏热茶递给了年迈的御医。他谢恩饮下,哆嗦的唇才缓和几分,口中呼出一团白雾来。
“老臣与诸位同僚已日夜共研适合此处百姓体质的药方,可数次不见效,百姓心中惴惴不安。”御医叹道,“病患恐屡次复使得病状加重,不愿再试药,亦不十分信任臣等,都说要等什么狐医来救治。”
闻言,我微微皱了眉,“狐医?”
万明确有记载,传说奢夫人潜心造福百姓,曾隐姓埋名秘密行医于民间。因她行至处常有狐叫,故而有人称她为狐医,多年后方知那便是万明王后。从此,行走民间的医者多以“狐医”自称,大多虽一心为救治百姓,其中亦不缺坑蒙拐骗者。
“臣等见过一回,那狐医不过二三人,着白衣、戴帷帽。臣本想前去讨教,怎料他们神出鬼没、行迹隐蔽,几步便隐去身形。”御医捋了捋白须,他身后跟着的巫族少年用眼紧紧盯着,怀里抱着药箱。
“先生可看过他们的方子?是否对症?”我问。
御医答道:“臣不曾有幸得见,但臣查过他们所医治的病患,确实是转好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