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荥州城北的堤坝溃口处,稍远些的堤坝两端排队走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青壮男儿!每个人都用绳子捆绑相连,每个人肩上都抗着装满砂石的麻袋!
“传递砂包填补,每一刻钟换排,落水救上来的立刻换!优先填补近处,稳固堤坝,防止溃口扩大!都听清楚没有!”两端都有一些指挥协调的小队长,在不断提醒注意事项。
褚时钰还是一身狼狈,但此时站在附近较高的巨石上,旁边立了面大鼓,有侍卫手持鼓槌和令旗。
先前他们不光是在谷仓那儿吃饭,还定下了一些基本鼓令,例如开始、继续和后撤。
大河的堤坝是死多少人都要堵上的,但不是就得让人送死,他会视水势变化来判断是否该后撤。
看到上游的水稍微平静了些,褚时钰下令:“开始!”
“咚!”鼓锤重重落下,红色的令旗高高举起!
两端的人向前冲去,手中的砂袋抛到溃开的堤坝断口!砂石沉重但被汹涌的江水带着偏移了一些!但两端的人并不在意,后面一个又一个的砂袋向前传递而来!
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砂袋逐渐掩盖两端大坝的泥土,这时一波小浪使江水激起!在两端堤坝上的人都被淋了一身湿!但鼓令和旗令还是继续的意思!
一刻钟后,鼓急促的敲了三下,令旗换成绿旗,两端头一个人往后撤,第二个人补上!
褚时钰一瞬不瞬的认真观察着上游的水势,在一波较大的浪潮到来前迅下令后撤,堤坝两端头三个人迅后退,背后的人全部趴下互相紧紧抓住彼此的手脚。
白天看到房屋坍塌以为她在里面,而后从湍急的洪水中游出来后,褚时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要的是和她一起活着。
就算是死在一起,他也不能接受,因为即使有阴曹地府,死后他估计也只能干看着她和秦烈双向奔赴……所以先把目前最大的风险解决了吧,这种情况下,短暂的生离,也可以勉强接受。
天光大亮,溃口终于开始合龙,江水慢慢不再涌出,堤坝外的地面渐渐露出了许多砂袋…
褚时钰眯眼扫了一遍,刚刚他们被水冲走的砂袋绝对没有这么多,也就是说,这些砂袋是上一次堵堤坝留下的,而这个溃口就是原先的溃口。
此时抢险的节奏慢了下来,但并没有结束,许多体力耗尽的休息,而还有体力的继续扛来砂袋加固堤坝。
不久后还有马车拉来土石,再次从外面加固,有砂袋作为内核,新补上的地方会比其它地方更坚固,下次若是还有溃堤,便很难是这个地方了。
“王爷!去休息一会儿吧,您一夜没合眼了!”孙知照上来劝道,他都趁机眯了会儿。
褚时钰点了头,他要先到那个山庄找到柳如思她们,然后好好休息一顿,不过他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幽幽道:“本王刚到荥州城,这大江就再次溃堤,溃的还是原本堵过的堤,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孙知照愣愣思考了几秒,随即就瞪大眼睛问:“王爷的意思是,这是人为?!这贻害万民的事,谁敢这么做?!”
“张知州应该是不知道的,或者他知道,但不知道自己也被局后人算计其中。”褚时钰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异常活跃。
孙知照有些恍然的想起当时的事情,在议事厅里,王爷大致了解灾情后,便要求张适良按地方粮仓的入库记录,把粮仓的粮都放出来。
然而张知州从头到尾都在打太极,不反对但以各种理由拖延交粮的时间,除此之外,别的赈灾要求也是不拒绝不配合。
王爷当时没有什么神色,但作为心腹的孙知照是知道的,王爷一定会找机会整治张知州。
而后突然大水淹城,张知州和其它官员都是一片惶恐不解之色,而王爷一边匆匆往柳夫人那儿赶,一边让侍卫们进来救助,可实则是封堵议事厅,让侍卫们将里面的张知州一派全部淹死。
这做法孙知照是理解的,趁大水淹死就相当于快刀斩乱麻,后面在荥州城的赈灾就不会有阻力,事后也没有人能分辨出张知州到底是自己淹死的还是因洪水淹死的……不过孙知照略微有些不忍,不用这么狠辣的手段,也是能解决问题的。
这会儿看见这一地的防洪砂袋,孙知照那点些微的不忍心立刻就消了,这十有八九是人为的,而张知州作为本城知州,不可能不知道这事!那样的话,确实死不足惜!
早有到过山庄的侍卫过来给端王引路,现在堤坝依然在加固,但留下少量侍卫指挥百姓和城防军就行。到现在又有不少昨日失散及城中幸存的侍卫归队,还牵回不少马匹。
孙知照统计了一下,现损失没有预期大,失踪加折损的人统共五十人不到,马是还有近一百匹没找到。这也不是最终数量,等荥州残留的水全部退了,估计还能回来些许。
这时突然有几个侍卫上来找孙知照说:“昨日南城门水里有陷阱,有善泳的蛙人在水中偷袭,目标应该是针对我们,前头出去的百姓不像有遇到…我们有十几个兄弟是折在那里了。”
孙知照当即深恶痛绝,看来王爷是说对了,这场大水就是针对王爷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能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阴谋!
褚时钰听到后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不是不恨,这事差点让他失去柳如思!不过他现在太累了,这些帐等他休息完会再慢慢算!
近两百匹骏马停在隐在山中的庄子门口,大门外有三十多号侍卫在就地休息,风餐露宿对于他们来说都正常事。
褚时钰见状眉头一皱,冷声问:“柳夫人呢?”
“柳夫人在庄子里,昨夜带着小公子和彩云小姐进去借宿了,后面还托庄里的人给卑职们送来热食!”侍卫恭声说,估计没体验过的人不清楚,一身疲惫饥肠辘辘的时候,腾腾的面条能给予多大的抚慰!
闻言褚时钰神色稍缓,看来她们几个是有得到照拂的。
山庄的门房早已现来了大批人马,并且派人去寻大管家来主事了,此时门房正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大群人。
褚时钰翻身下马,有数个侍卫要从小门进去,门房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象征性的拦一下,旁边的孙知照先一步对他说:“带路去昨夜来留宿的柳夫人那儿,让你们张府主事之人来跟我说,别打扰端王殿下休憩。”
数个从小门进去的侍卫从里面把大门拉得大开,褚时钰径直抬步从正门进去,身为亲王到除皇宫外的地方都必然是走正门进。
而无论是以皇子的身份,还是以赈灾大臣的名义,都有权力暂时征用民宿,只要事后给予一些合理的补偿即可。
褚时钰进去后,除了部分侍卫留在外面照看马匹,大批的侍卫也鱼贯而入,身为侍卫除非是有主子命令,否则谁也不能拦着他们随行护卫主人。
大夏稍微有点条件的府邸都是分内、外宅布局,客院都是在外宅,而越靠外围的院落越是说明客人是不受重视的,柳如思她们所住的客院就是最靠外的那座。
张大管家匆匆赶来,就眼见着被簇拥着的端王进了那破旧的小院,而他直接被拦下,接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来说:“端王殿下要休息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褚时钰已经困得头重脚轻了,不过他先是到柳如思她们那间屋里。
里面小秦皓已经醒了,正坐在外间呆,见到褚时钰进来很是高兴,不过立即他摆了个嘘声的手势,很小声的说:“娘和彩云姐姐还在睡,义父你轻点声。”
此时已经是近晌午了,柳如思就没睡这么晚过,不过想到她昨天也应该很累了,褚时钰就点点头轻声说:“那你在这儿照看好娘亲,义父去隔壁睡一会儿。”
看见褚时钰青的眼周,小秦皓当即点头应下,小声而肯定的说:“义父赶紧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褚时钰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安心的去了隔壁屋子,连换衣洗漱的精力也没有,径直躺在床上,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