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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第1页)

许君翔心底恻然,他决不敢告诉明霄那弩箭上淬了剧毒,根本不用摔下深渊,中箭的一瞬,那个少年就已殒命。

看到鲜血沿着许君翔的脖颈蜿蜒留下,汇聚在他的肩头,明霄一下子惊醒,他哐啷一下把手中长剑远远掷出,踏前一步揪住君翔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那……那弩箭根本就不是射向唐七的……对不对?!”

许君翔一个激灵,想到明浩的歹毒心思也不禁胆寒,他定定地看着明霄,轻轻点了点头,倏地,呼吸一窒,明霄猛地揪紧了他的衣领,许君翔眼看着面前那张明丽无伦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煞白,“……为什么……为什么做得这么绝……竟不给他留一点活路……?”

明霄纳纳自语,声音破碎,许君翔脑子里嗡嗡作响,既佩服明霄的敏锐,也惊骇于明浩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沉毒辣的心机,他这一箭射出,对方情急之下来不及辨别,定会出手攻击那个少年,于是,双箭齐发,那个少年就是有神仙护驾,也断断无法逃出生天。

明霄早已想通此处关节,今日被君翔再次验证,更觉是心如刀绞,“——为什么——为什么?!”他颓然松开许君翔,背靠一棵古松滑坐在地上,“——因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凄厉的喊声响起,许君翔猛地抬头,只见明浩从松林中窜了出来,小豹子似的扑倒在他哥哥的身边,一把抱住明霄,死死地扣在怀中。

“——哥,你从小疼我,爱我,守着我,护着我,帮着我,我不要和任何人分享你的关爱!你是我的!是我明浩一个人的!”

明浩的脸上涕泪纵横,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似乎想将哥哥最独特的爱与关怀都喊回来,似乎想永远将哥哥禁锢于怀中。明敏聪慧的他,那夜一眼就看出哥哥对那个美少年的特别之处,他们——他们之间似乎有种神秘的默契,像甘泉般宛然流转;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气场,任何人休想闯入,就是他这个从小被哥哥疼不够,爱不够的亲弟弟也无缘一窥其中的奥妙。

明霄没有拉开明浩,任他紧紧抱着自己,任他将鼻涕眼泪抹上衣襟,就像这些年每次他受委屈时所做的那样。明霄苍白的脸微微后仰,抵着树干,没有笑,没有泪,也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像以往那样回抱住他,明浩嘶声哭闹,等了又等,也没能等来哥哥的劝慰,不禁有些心慌,他伸手轻抚着明霄的脸,“……哥……哥……你看看我……看看阿浩……我是阿浩呀……”明浩抬起泪眼,眼中神色凄切。

明霄低头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清明的目光穿透面前的这张泪脸,再次看到那个火光煌煌的夜晚,咫尺之间,景生飘鹞般飞出了山渊。

“——阿鸾,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别乱跑!”景生的话语犹在耳边回旋。

眼泪,大颗大颗的泪,刷地一下滑落脸颊,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阿浩做作的泪脸和那只随风而逝的飘鹞渐渐在视线中隐没,——阿鸾,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叫我不要乱跑,等着他,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明霄看着明浩,认真地说着,语气执拗。

明浩搂着哥哥的肩膀,惊慌失措地摇晃着,“——哥,你怎么啦?你倒底是怎么啦?”

跪在一旁的许君翔惶急地膝行几步,又猛然顿住,呆怔地看着惊慌的明浩和近乎痴狂的明霄,只觉心肺都已倒转移位,五脏六腑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你们知不知道……是他救了我……不止一次的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已不在人世了……你们知不知道……!”

明霄热切的目光在明浩和许君翔身上轮流扫过,焦急地诉说着,好像生怕他们不相信。

“——可他已经死了,那个下贱粗胚已经死了!”明浩嘶声怒喊,抬手狠狠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许君翔的惊叫,明霄玉白的脸上立现一个红红的掌印。

明浩惊得呆住,慌张地举起右手看着,但只是转瞬,他就又凶悍地吼起来:“——他死了,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明霄没有抬手抚脸,只是静而淡漠地看着声嘶力竭的明浩,自他懂事起,这个小他一岁多的弟弟就一直是他全心关注照顾的对象,他对明浩一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只因他是长兄,只因他曾享受过一年多的母爱关怀,而明浩从未见过母亲。他爱明浩就像爱他自己。

“……对……你说得不错……他死了……死了整整三十八天了……他不会回来了……”明霄说着就奋力推开怀中的明浩,跃起身向松林外跑去。

——“鸾哥儿,从今往后,你要自己疼自己了……”姆妈走的那天,乳娘的低语又在耳边响起;——“阿鸾,你要一直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走得更远,登得更高,直至群星在你的脚下……”篝火熊熊,景生的轻言犹在回响。

明霄飞奔过花木林苑,这是他曾梦想带景生参观的地方;飞奔过碧池长桥,这是他曾计划和景生泛舟的地方;穿庭阁过殿堂,将琼斛玉阑抛在身后,这是他曾幻想和景生携手共游的地方,——而景生,景生,他如今已经死了。

——近十四年来,明霄被父王严格要求,委以重任;被弟弟依赖爱戴,追随纠缠;被臣民们仰慕推崇,寄予厚望,他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兄长,别人的王子,他唯独不是他自己!只有景生——只有景生待他如阿鸾,救他于危难!

东宫翔鸾殿内,内侍总管双福垂手而立,明霄一头闯进来,看到他身侧小内侍手上捧着的东西,猛地顿住脚步,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双眼大睁,——那——那彩锦托盘上放着的竟然是太子信物玉鹤佩!

他飞步上前,一把抓起玉佩攥在手中,那莹润的触感令他一下子忆起景生的双手,“……在哪里找到的……带着玉佩的人呢?”明霄一叠声地急问。

双福看着太子满额的汗,满眼的泪,忽地别开眼,不忍猝睹,“——快说呀,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明霄急得双手微抖。

双福咬咬牙,轻声说:“是去锦州贩玉的一个玉器商人得着了,他星夜兼程赶回临州,亲将玉佩送至宫门口。”

明霄双眼一亮,——锦州!苍水通夏江,东流至锦州,那么也许景生——?“那个商人呢?他又是怎么得着的玉佩?”明霄真恨不得快马飞驰去锦州。

“他——”双福只觉脊背上冷汗淋淋。

“快说呀——”明霄急问,觉得心脏即将跳出胸腔。

双福强自镇定,稳住哆嗦的声线,“那个玉商说……说是锦州鱼市上的一个鱼贩子从一条大鱼腹中剖得……玉佩……殿下!”

随着双福的惊呼,扑通一声巨响,明霄已跌坐在地,将旁边的花架撞翻,小内侍丢下托盘抢上前去,却被明霄一掌推开,“——滚!都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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