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的阴炽军很快从堡垒中搬出了捆扎成包的粮草物资,马厩中的胡马被放出,阴炽兵驾马携带着粮草于疮痍遍布的樊军军营里冲出,在那摇摇欲坠的堡垒下略略整军,随后分为四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奔向山坳尽头,隐入茫茫山野之中。
荒芜的空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人,那人于堡垒下朝沉荨所在的方向调转马头,片刻之后,他点燃火把扔进堡垒下方,火舌嘶嘶地朝上卷着,很快凶猛地吞没了整座堡垒。
沉荨的眼睛被那冲天的火光晃了一晃,再一定睛时,那人已消失不见。
从阴炽军动攻击再到撤退,整个过程用时3刻钟多一点,稍后樊国援军赶到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时,这里将只剩下遍地的尸殍残旌和无数阴风中悲鸣的亡魂。
沉荨朝对面高地上看去,那里的两个小灰点已朝远处移去,她低叹一声,对犹处于震撼中的徐聪道:“走吧。”
沉荨在蟠龙岭附近与荣策营汇合,领着五千兵马,于天亮之前进了望龙关关墙下的城门。
崔宴立于城楼之上,俯身瞧着沉荨驾马而过,朝扬起脸的她颔示意,脸上有淡淡的喜色。
沉荨亲自带着孙金凤和冯真到大营西边安顿荣策营将士,遇到正带领阴炽军去往沙地的谢瑾。
刚回到关内的阴炽兵牵着抢来的胡马,不时扶一下马上驮的粮草,拎着血迹干涸的兵器从她不远处鱼贯而过,这支队伍沉默无声地接受着来自营地四周的注视,染了血的衣袍破碎而凌乱,脸上的面具依然阴冷而凶恶,这令他们看起来殊无任何胜利的激动和喜悦,平静地似乎像是蛰伏的野兽在日出前一次平常的觅食归来而已。
谢瑾牵着马行在队伍中段,他手里还握着长枪,身上的衣袍被划破了,残破的衣襟内露出大半个胸膛,刀痕交错在他身体上,新染的血和新添的伤痕令他如他面具上的凶兽一般,散出隐隐的狠厉和杀气,这是平常青松朗树的谢瑾的另一面,是他历经杀戮所凝练出来的危险而又内敛的芒锋,此刻在初露的晨光下毕显无余。
沉荨远远瞧着他,他亦朝她转过身来,她正想上前,斜地里插来一人,是军需官邓广。
谢瑾也就转了身,与邓广交涉着事宜,沉荨瞄了他两眼,领孙冯二人去了划给荣策营的营帐区。
进了大帐,孙金凤“扑通”一声朝她跪下来,放声哭道:“总算又能跟着将军了!”
沉荨亦是热泪盈眶,赶紧扶起她,笑道:“你受苦了,因我之故连累你被软禁半年多,我却一直无法救你出来,你不怪我?”
孙金凤道:“将军的难处我明白,反正沉渊那小子也不敢真的拿我怎样,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能回到将军身边,跟着您痛痛快快地干上几场!”
沉荨失笑,“刚出来就想干,干什么?这会儿没有让你干的。你和冯真先好好地在这里操练,这批荣策营的将士不是以前的那些人了,你们调教好了,还有事要你们去做。”
她与孙金凤和冯真说完事,回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崔宴等在帐内,两人打了一个照面,脸上都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崔军师猜猜,樊王会是什么反应?”沉荨到大帐角落里的水盆里洗了手,拿张布巾边擦边问。
崔宴面上有隐隐的笑意,“气得暴跳如雷,但应该会忍气吞声,仍然按兵不。”
沉荨瞄了他一眼,道:“且看着吧,总之咱们以不变应万变,昨儿我给军师的那几张骑兵阵法图,重骑营的人开始操练没有?”
崔宴应道:“今日一早便到营地外操练了,将军要去看看么?”
沉荨想了想,“今儿不去,下午我去靖州城一趟,军师给我的几个撤退点,我去亲自瞧瞧。”
“那我派几名卫兵跟您一同去。”
“不用。”沉荨笑了起来,“崔军师以往,也是这般事无巨细地替谢瑾安排么?听说自他十岁出头进了军营,就一直跟着你,难怪他也是这样谨慎周到的性子——当然,该狠的时候也狠得起来,有时候说话也挺难听。”
崔宴一愣,接着也笑了,笑声难得流露出几分爽朗,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云隐为何对将军如此,我有些明白了——您若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出去了。”
沉荨叫住他,迟疑道:“谢思那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