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丁二丁两位仆从方才被这变故吓傻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两人作力,几乎是用抬的方式将两腿哆嗦的王老太抬上了马车。
画扇应了一声,飞速将方才奶奶受到惊吓时落在地上的草药捡起,小跑几步,双手撑着爬到车上。
马车便迅速行驶开来,马蹄笃笃踏在坚实的林间山地,声音节奏而有规律,直将整辆马车也牵得晃动起来。
“顾伯伯,这是今晨画扇腿受伤时,奶奶去山上采的一些止血的草药,兴许能派上用场”
画扇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放在顾老爷身边,没说两句话,声音又沾染了哭腔。目光落在顾衍之满是鲜血的外袍上,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地方处在小镇附近最偏僻的一带,附近鲜有人住,更别说是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了。
顾老爷侧头看了那些草药一眼,虽说那些草药他一个都不认识,但眼下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将草药在掌心搓成一团,将小顾衍之的身子整个翻过来,像剥粽子一样一层层剥开。
顾衍之原本红润的面庞此刻早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脸色苍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扯着身上的衣服,身子虽没了反抗的力气,眼珠子却溜溜地往画扇那边看:“不……不要……”
“都这关头了,你还害羞什么?命重要还是脸重要?”顾老爷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冲画扇道:“画扇,你先转过去吧,你看着他,这小子害羞,等上好了药我叫你。”
“啊好”画扇捂着眼睛转过头去,心中思绪万千。
这一世的顾衍之……好像和上一世,不太一样?
上一世,第一次见面时,是他从柴堆里将奄奄一息的她找到的。可那时她失血过多,视线也因眼睛受伤而变得模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便沉沉昏睡过去,自然也没看出他当时有没有脸红。
据说她那一次足足昏睡了半个月,醒来时已经到了顾府。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心底的寒冷。她堪堪睁眼,便见那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板板正正地坐在她床边。
见她醒过来,他冲她笑笑,不知从哪变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她:“阿娘说,吃了糖葫芦,所有不开心就都会被赶走了,你也试试?”
然后他就被顾老爷揍了。
被揍的理由是:病人不能吃糖葫芦。
可尽管过去这么多年,画扇却记得,那一根小小的圆圆的糖葫芦,比她后来吃过的任何一根都要甜。
那时的顾衍之虽然有些害羞,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不像如今这般动不动就脸红。
她方才倒是以大人的角度去想事情了,只当他是有些内向,才没发现他的种种异样。如今细细想来,这一世的顾衍之,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莫非,他也重生了?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又怕此时贸然转过身去会将顾衍之吓到,只能继续捂着眼睛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顾老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
画扇转过头去,便见顾衍之小小的身子趴在顾老爷腿上,身上盖着那件白色裘袍,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伤口倒是不深,看这位置应该也没伤及要害,如今血算是止了,就是不知到镇上还要多久。”顾老爷疼惜地看着怀中的人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倒学会英雄救美来了。”
“顾伯伯对不起”画扇低声道歉。
顾老爷将手上的草药汁液擦拭干净,手轻轻放在画扇头上,眼中满是疼惜:“无妨,这事怨不得你。那山贼冲着你去的,匕首那时对准了你的心口处,若是衍之不替你挡这一下……我也无言向你娘交代。”
画扇抿唇望着顾衍之染血的衣袍,只觉得心中堵得晃。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穿过竹林,行过小径,终于来到小镇上。
此时已近傍晚,金乌西沉,余晖如薄纱轻洒大地,残阳如血,染得天边红霞似焰。街头人群已尽数散去,偶有炊烟自远方袅袅升起,给这山野小镇平添了几分生气。
马车方在医馆前方停下,顾老爷抱着顾衍之从车上下来,径直冲进了医馆中。
“大夫!大夫!”虽然刚刚在马车上那般镇静,但顾老爷通红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担忧。
画扇扶着奶奶自马车上下来,跟在顾老爷后面。
方入医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扑鼻而来。医馆虽算不得大,该有的却一样不少。各色医术典籍陈列架上,一旁的墙面上,几张人体经络图悬挂其上。
柜台后,一排排药柜罗列其中,柜前以小字这些各种药材的名称。
一名不到三岁的男童站在椅子上,他身子前倾,几乎整个趴在了柜台上,正调皮地把玩着柜上的毛笔,原本白皙细腻的小手已被墨水浸得黢黑黢黑。
听见声音,那孩子抬起头来,不经意间与门边的画扇对视一眼。
画扇只觉得这个孩子好生眼熟,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股傻气,像极了她上辈子那傻乎乎的小师弟。
“来了来了!”一位年轻男子听见声音,匆忙从医馆后面的小门进来。他擦了擦手,瞳孔在看到桌上孩童的瞬间放大,火急火燎地将那孩子抱起来。
“慕凌?你怎的在这?”顾老爷将顾衍之抱在怀里,看见来人,面露喜色,似是见了旧识。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叙旧:“衍之受伤了,你快些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