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门锁无疑是个让他进来的讯号,是我示弱向他迈下来的一个台阶,大概是被他惯的无法无天了,矫情得很。
我想起阿熙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特别忙,一堆杂事等着处理,而他初入职场不熟悉业务,忙得焦头烂额常常忘记吃饭。
他出差恰好经过学校来找我,后背摸着骨头硌手,身上大衣覆盖下没几两肉,打眼看去说是瘦成竹竿太夸张,倒也没那么严重。
一猜就知道他时间紧任务重,又累又忙,我问他一天吃几顿饭。
阿熙起初是要哄骗过去的,没打算说谎,当然也没打算说实话,选了个折中的办法糊弄道:“是不是饿了,要不先去吃饭吧?”
变相的承认了,好像他不说,我就能跟着他一块演下去。
重要的事我怎么能放任他岔开话题不了了之,阿熙无奈答应我绝对好好吃饭,将每天吃的饭拍成照片发给我。
我的分享欲很重,阿熙深有体会,屁大点事都要和他说,月亮的阴晴圆缺,暴雨淹了学校的路,雪糕刺客竟然收我八块钱,以及幽默风趣的学术知识,比如泛素——蛋白酶体途径介导的蛋白质降解途径被戏称为“kisfdeath”。
这些都很有趣,我不明着说想他,只和他共享我的生活,势必要把憋了半辈子的话一股脑全吐噜出来。
大二大三跟导师做项目,一心埋于实验,能跟他分享的话题逐渐变少,对话框演变成吃饭打卡日记和实验报告心得。
实验室有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天天待一块,张口宝宝闭口宝宝的叫,对另外两人的存在视若无睹。我和另一位女同学面面相觑,自动闭紧耳朵装看不见的。
现在想起来看见他们只想远离,除去觉得太过腻歪的成分在内,还掺杂着羡慕和嫉妒。
对此我一度耿耿于怀,凭什么都是热恋中,我和阿熙不能天天见面?真是给我气得牙痒痒,想创死全世界。
于是当晚回去跟阿熙起腻,心潮澎湃敲下“宝宝”两个字又删掉,如此来来回回许多遍,但我当时不知道阿熙在网线另一边能看到,他一直等这条编辑了将近两分钟的消息发送。
犹豫再三还是发出去,我看着绿泡泡里面突兀的两个字,上面的五六条消息也是我发的,从下午到晚上期间的不同时刻,没收到阿熙回音。
我又怂了,迅速撤回,然后扔了手机捂着头无声尖叫,真的怀疑我是不是变成弱智了。
阿熙那边发来消息,“我都看到了。”
是的,他不仅看到要嘲笑,还截图方便以后嘲笑。
丢人丢大发了,我倒杯冰可乐冷静冷静,顺带跑到阳台吹了个风。正值夏季,外头热浪扑面而来,易拉罐凝结的水汽淌了下来,冷静倒是没冷静,反而越来越急躁。
阿熙挨个回复五六条无关紧要的分享,给予主观的评价,我知道他看到会回复,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我以为他回复完毕时,阿熙发来简短的一条消息,甚至没有回复雪糕刺客的那句长,却足够牵扯我全部的神经。
——乖宝,我很想你。
那是我们描述的寺庙前时,说不惊讶是假的。
我经常信一些有的没的,但要说万物依靠一个无实体的信仰,我是绝不可能接受。穷人算命,富人烧香,神明是精神寄托,凡人不是神明的奴隶。
千年迎客松树荫下有两道身影,方丈前来迎客,从容不迫与阿熙行礼,低声吩咐应客侍者带他离开。
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下意识跟上被方丈拦下,阿熙为我整理领口,“等我回来。”
头顶的佛像和咒文太过压抑,檀香熏得呼吸不畅,其实我很少接触有关宗教的场所,因为外婆把所有不现实的一并指为封建迷信。
我向方丈行礼,随后出去透口气。
寺庙内多数为银杏叶,已经变黄飘落,得以知道现在是这里的秋季,两个小和尚拿起扫帚安静扫地,对前来问路的游客指路。
不知何时方丈跟着出来,无声无息走到我身边,“小施主,不去祈个愿?”
要跟出家人讲感情?开什么玩笑。
“不了,没什么愿。”
寺庙的狸花猫摇着尾巴跑来,方丈招呼小和尚投喂,问我:“因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