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妍乐不可支笑弯了腰,林向昀已来到近旁。
一通电话的时间,俩学生在大马路上玩起追逐赛,他难免奇怪,“你和他们聊了什么?”
“你呀。”关妍笑意不减。
林向昀越发不解。
望一望不远处已经停下来等他们的男孩女孩,关妍没有回答。
下巴缩进羽绒服领子里,她转身道:“太冷了,我不想送他们了。你送吧,我先回去。”
“你一个人太危险。”说变就变,林向昀忙上前拦她,商量的语气,“没多远了,你再坚持坚持,我们一起回去。”
“一起?”关妍轻扯嘴角,亦真亦假道,“我才是你最大的危险吧。”
没再征求意见,林向昀果断抓起关妍的胳膊,强行带她继续往前走。
电力抢修需要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曹征特意打电话提醒林向昀要注意安全。他不可以掉以轻心,以为违背她意愿会遭遇强烈反抗,却听见身响起咯咯笑声。
“我可是刚跟你学生解释清楚咱俩的关系,你可别坏我清白啊,林老师。”
林向昀立刻松了手,不自觉皱起眉头。
关妍收敛笑容,赶上窦小宝和梁欣与他们并肩而行。
“他对你好吗?”
俩学生家离得不远,窦小宝先到麻将馆,梁欣住民中附近。
完成护送任务,关妍喊肚皮饿,丢下林向昀,一头钻进卷帘门半拉的肖家羊肉粉馆。停电提前结束营业,看在林向昀是老熟客的份上,老板在回风炉上现煮了两碗羊肉粉。
连粉带汤下肚身体回暖,关妍又说顺便去学校转转。进了校门,她突发奇想似的,又提议去他宿舍瞧瞧。林向昀无奈,找门房孔老汉借了把手电筒。老师们大都放假回家了,宿舍楼黑洞洞的,他用光引路走在前面,领她上二楼。
进了宿舍,关妍接过电筒扫射一圈。
十来平米的地方,两架木板床一东一西。中间一套老式办公桌椅,对墙两个充当衣柜的四开门铁皮文件柜。陈设简单,私人物品也不多,看起来很整洁。
唯一的光源一转,直直射向林向昀的脸,关妍问:“你睡哪张床?”
被强光刺得眯眼,林向昀别开头,指去靠东的一张。
关妍走过去挨床边坐下。
褥子铺的薄,硬邦邦的,倒是干净,没有奇奇怪怪的斑点。
手电光再次射去他的脸,她将自己隐匿于黑暗之中,“我改主意了,你既然那么好奇我以前的事,不妨继续查下去。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能查出些什么。”
林向昀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听出她声音里没有温度。
他默默侧移一步避开手电的光,关妍像是故意跟他较劲,手腕稍动,又一次将他明晃晃照亮。如同光的牢笼,偏要让他无所遁形。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打发掉的田家俊父母。”关妍像披着一件隐形黑衣,直视他的目光和手电一样咄咄逼人,她饶有兴致地笑,“猜猜呀,猜对了,我就——”
“钱。”林向昀抢先开口。
时间仿佛定格数秒,啪的一声轻响,仅有的光源也消失不见。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同时静默了。
曹征在电话里不仅提醒林向昀注意安全,也问起了关妍的行踪。得知她住进林家,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沾了“关妍”两个字就发脾气。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曹征总不能把林家小老二别裤腰带上随时带着。
好赖话既然都不管用,挂线前,他告诉了林向昀一个男人的名字,陆修明。
“陆修明。”林向昀率先打破岑寂,沉声问,“他是谁?”
“说来话长。”重新推亮手电,关妍用光线示意他去对面床坐,等他坐定,她才不紧不慢继续,“为了赚生活费养活自己,我一进大学就开始打工。当家教,发传单,当导购,做超市促销,去肯德基兼职,连炸鸡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
“认识陆修明,是在一场地产项目的启动仪式上,我是后勤,他是剪彩嘉宾。那天下着大雨,我帮他撑伞,快结束了他突然回头问我,为什么不做礼仪,时薪更高。我说,因为我不穿裙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我是兼职的大学生,离开前他留了个手机号给我,说能提供时薪更高的工作。如果我有需要,随时可以和他联系。”
听起来像俗套猎艳故事的开端,林向昀问:“你联系了吗?”
“当然。”关妍晃动着手电,白墙上光影纷乱,她抿嘴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打给他之前,想的和你一样。你读大学的时候打过工吗?打过的话,你可能也和我有过相同的体验,被歧视,被谩骂,被羞辱,甚至被骚扰。当我的付出和我的劳动不成正比的时候,我不会拒绝一份时薪诱人的工作。你呢?”
他呢?
林向昀读的是军校,半封闭的管理,根本不允许学生外出打工。
他没有和关妍相似的经历,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关妍笑笑,“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交换条件,也许是我的身体。”她语调轻松,好天真的表情,“同样是用身体赚钱,与其当廉价劳动力,还不依附男人吃豁皮。”
见林向昀皱着眉张口欲言,她立即喊声林老师,“听故事就认真听,你先别急着批判我的价值观。”
林向昀闻言闭了嘴,顺从地点点头。
“第二次见陆修明是在家高档的西餐厅。我第一次用刀叉吃牛排,三分熟,觉得自己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但我也想和周围人一样优雅体面,艰难吃掉一整块牛排,到底没忍住,冲去卫生间吐干净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很狼狈,还在门口撞见陆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