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空氣中浮滿小灰塵的光束髮了一會呆,突然把被子往上一提,又往下一堆,露出腳又把脖子晾在空氣中,說:「好熱,北城的暖氣這麼足的嗎?」
江子鯉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把自己半個身子都從被子裡解救出來,然後朝旁邊掃了一眼,仿佛不經意地說:「你不熱麼?」
「不熱。」夏景說。
江子鯉一點不信,一條胳膊撐起半個身子看他,忽然就動手去扒他身上嚴絲合縫的被子:「你這個人是真冰棍假冰棍,難不成現在了還能和平時一樣嗖嗖嗖放冷氣麼,就算是真的也該化了吧!」
夏景反應很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側著身體去擋他的動作,嗓子裡壓出一聲極輕的笑。
床被他們的動作晃出一聲低響,江子鯉被抓著的手按在夏景脖頸旁邊,另一隻就要往下探,夏景反抗的角度不好,作勢就要翻身壓他。
江子鯉哪能真讓他壓,一條腿搭上去,隔著被子反客為主騎在了夏景腰胯,笑著就去撓他痒痒。
夏景悶哼一聲,手鬆了勁,兩個人鬧在一處。
這個年紀的男生磕磕碰碰蹭出些什麼一點都不稀奇,鬧著鬧著,江子鯉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動作一僵。
夏景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頭一次被這樣折騰出如此不淡定的神色,他呼吸有點急,不知道是累的還是被撓的,觸到江子鯉視線,他偏過臉,喉結痛苦地上下一滑。
江子鯉訥訥地從他身上下來,纏著手指,看著他把被子又攏了攏。
許久,他出聲說:「抱歉哈,我也沒想,那個什麼……」
夏景嗓音聽起來很啞,像是指腹沙沙地磨著清透的玻璃:「……沒事。」
兩個人就沒聲了,江子鯉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好像有什麼東西沉在這寂靜里,即將破土而出,卻仍驚疑不定地縮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在身旁嗡了一聲,江子鯉嘴唇動了動:「聽焦候他們說,高一那個給你寫情書又送糖的不知名女生好像這麼久都沒再動作了。」
某種情緒顫顫巍巍地冒了個芽。
夏景半垂著眼,不知是默認還是單純不想理他,只有手指輕輕蜷了下。
「可能是發現你太難追了,哈哈哈。」江子鯉又說。
他注視著夏景沒什麼血色的唇,突然無法控制地想起了兩年前的這時候,那個迷濛又猝不及防的吻。
那時他滿心自己將和夏景永遠分開的悲切,初戀還沒結果,就很快要被殺死在幾千公里的漸行漸遠中。於是從小肆意慣了的小少爺不管不顧,親了自己在北城唯一放不下的那個人。
當時的記憶因為酒精和事後巨大的驚懼而變得模糊,像蒙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而在此時,卻陡然清晰起來。
那人染上熱氣的眼睛,沒有推開的手,和柔軟的、微甜的唇。
江子鯉任由自己思緒飄了好久,才被夏景的聲音猛地拉了回來:「或許吧。」
江子鯉眨了眨眼。
他摸了下自己莫名其妙有些發燙的耳垂,又玩笑似的說了句:「可喜歡你的人這麼多,總有能堅持的,我不在這兩年,你就沒和誰……唔,走的近麼?」
夏景:「沒有喜歡我的。」
江子鯉看了他一會,點點頭:「肯定是被你這幅冷冰冰的樣子嚇跑了。」
「不是我。」夏景說。
「不是你還能是我麼?」江子鯉好笑道:「那你自己,在學校就沒對誰有好感嘛。」
夏景:「你不在這兩年?」
他還專門劃出個時間範圍來,江子鯉有點想笑:「是啊。」
夏景:「沒有。」
江子鯉:「也可以不包括,什麼時候開始都算,只要到現在還有感覺就行。」
夏景一時沒說話。
江子鯉懷疑他作為一個學習機器,或許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有好感,就解釋道:「有好感的意思是,你想接近她,觸摸她,親她抱她,呃再往後暫時還不行,不過總之就是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這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說這麼多,好像只是迫切地等著夏景說出一個答案,好讓自己死心,或是別的什麼。
好半晌,夏景才開口:「你走之前……有一個,回來之後一個。」
江子鯉:「!」
他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倒流,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是誰?」
是兩個人……還是始終一個人,只不過間歇性喜歡,一會喜歡,一會又不喜歡了?
夏景卻閉了口,微蹙著眉,眉目間竭盡全力克制著某種情緒,像在對自己進行著無聲地剖析和反省。
片刻,他手背搭在額頭上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後坐起身來,回過頭:「記不清了。」
這樣敷衍的答案放在他臉上顯得格外欠揍,江子鯉拳頭都癢了,直到洗漱吃飯,都在用身上的每一寸細胞表達著深深的譴責。
直到出門丟垃圾時,看見鄰居在貼對聯,才恍惚間回過神來。
他就像以前無數次說服自己一樣,再次做好了自我安慰,只不過這次安慰的時間恐怕會格外長了點。
既然早有覺悟,何必惘然若失。
他探頭回屋裡,再出聲,已恢復了平常的笑意:「今晚得做年夜飯啊,不能就外賣了,咱們去買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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