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引月湖水波兴起,楼内风波亦未停。夜色浓密起来,哪怕是屋内满堂灯火,暖气依旧,竟还是泛起丝丝寒意。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得好些人观望,怜衣楼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不久后,楼内各处的欢愉之声再度响起。在一旁看好戏的人也寥寥无几。
隐隐有更多人聚集,一位青衣公子脸上露出寒意,孤身上前,玉扇一展,目若含芒,好似一把刀,恨不得在几人身上刮削一番。
中年妇人再度出现,皮笑肉不笑道:“敢在我怜衣楼撒野,天鹏帮果然是好大的本事。”
见到来人模样,燕云渊略微侧身,朝着方皓微微点了点头。
瞧着那面如冠玉的少年,眼睛里闪过一抹寒光,方皓心知,来人绝非小角色。先前几位壮汉出手,分明是怜衣楼刻意为之。想来自己在房内与那清词倌人的对话,也被怜衣楼的人尽数听了去。
待到和燕云渊确认之后,料想对方并未知晓自己几人的身份,方皓的心却依旧没能落地。
“关天鹏帮鸟事。你们怜衣楼敞开大门做生意,我几人来此寻欢作乐,可曾作出半点逾越规矩之事?”
“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中年妇人反问道。
没有站着谈买卖的礼数,也没有众口观之宣之的理由,门板虽然破碎,怜衣楼的人干脆搬来数个屏风,权当做门帘。
屋内再生了几个火炉,并无多少烟熏火燎之气,倒是平添几分暖意。
中年妇人双手耷拉在腰间,满脸堆笑地站在一旁,说道:“几位公子,实在是一场误会。搅了客人雅兴,今夜之一切开销,都由楼里负责,几位爷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方皓微微皱眉,反诘道:“几两银子的小事,值得怜衣楼的护卫那般架势?若是我们几人武力不济,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一句大人有大量,就那么好使?”
中年妇人再度露出浅浅的酒窝,赔笑道:“瞧公子说的,哪来那么严重。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出事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方皓抿了抿嘴,瞧了一眼身旁几人,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此时已经认定这几个少年不是天鹏帮的人,也绝非普通人物,且极有可能是一些个世家子弟。所以,看着几人就要离开,中年妇人瞥了一眼青衣男子的眉眼,神色开始焦急起来,说起话也直接了不少。
“几位爷且慢,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不是坏事。”说话间,她将长袖一引,身后的小厮立马端出一个木盘,盘中的银子亮闪闪,约莫有百十两之数。
这已经是一种态度了。可惜,这远远不够。那青衣男子泰然安坐在一把方椅之上,双目微闭,似对几人之事漠不关心。可方皓知晓,若是自己收下这银子,也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与那青衣男子谈判的资格。
世家子弟若是胃口不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底牌不大导致底气不足,绝非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美德。他们得势之后便骄横,才能凸显出自己的优越。
方皓故意停下了脚步,言语里不见丝毫怒意,问道:“听闻怜衣楼,香名动长安,爷来这里是玩女人的。真要交朋友,天鹏帮难道不是更好的去处?”
果然,这人身世不凡,可以与天鹏帮搭上关系。中年妇女心头一凛,随即眼眸一转,看着屋内的一白一红两个倩然身影,佯装怒意上了心头,恶狠狠道:“该死的贱胚,不仅怠慢了客人,还想着脱离怜衣楼。来人呐,将这两人给我拖下去打一顿。”
燕云渊不由得眉头紧紧皱起,方皓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一切都落入中年妇人眼中,立马补充道:“之后关入暗室,让她们生不如死。”
虽不知晓这暗室为何物,那白衣女子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连忙跪地口道求饶,红衣女子则是颤颤巍巍,险些没能晕倒在地。
中年妇女满意至极,心里想着,还怕你们不心疼?
这还没完,那中年妇女赶忙上前,谄媚笑意盈于脸颊之上,似卖乖般问道:“不知这样处置,公子满意否?”
“当然满意。”方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惜,缓缓开口道。
方皓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轰隆响起,再微微一低头,那中年妇女早已经瘫坐在地。
突然间,他现身边多了一人,不知何时,燕云渊走上前来,并肩而立。他看着燕云渊那张脸上却是出一阵厌恶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莫说那中年妇人没有回过神来,便是一直充当主心骨的方皓也惊呆不已,愣在了原地。
燕云渊声音清朗,好似毫不在意:“这一巴掌之后,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身为怜衣楼的管事,中年妇女哪里受过这般羞辱。不用言说,这一巴掌的意味远远过了寻常的武力,不仅仅打在中年妇女的脸上,更像是打在怜衣楼的门脸之上。
“小畜生,你竟敢打我?”回过神来的中年妇女眼中含泪,还有藏不住的厌恨,咬着牙齿说道。
听到久违的讨厌的那个字眼,燕云渊哪里还会冷静,他一掌拍在身边的木桌之上,顿时拍得那木桌支离破碎,化作木屑横飞四溅。
本来平静的局势一时之间再度变得严峻起来。青衣男子身后的护卫也是纷纷紧张起来,脸上带着些许惧意。因为楼里的木桌都是实心的木头,重量不轻,哪怕是刀砍斧削,也得花费一番力气和功夫。
而眼前之人,一掌之下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分明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存在。
“你,再说一遍?”燕云渊撇过头去,眼神里也流露出几分些控制不住的暴怒之意。
观眉眼而知人心境。那青衣男子虽然泰然端坐,见到场面有些失控,他站起身来,不咸不淡说道:“原来是有接近一流高手的实力。难怪这么大的底气。”
在青衣男子的示意下,那中年妇女将牙一咬,却也只能乖乖和那些个护卫打手退出房内。可就在这时,燕云渊再度开口,似随意道:“将这两人留下。”
这两人自然指的是怜儿和熙儿,两人脸上看不清楚表情,却不敢把头抬起来。因为站在屋内的人依旧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威势比中年妇人更甚。
这话说的随意,隐隐却带着几分决绝。这份决绝在燕云渊的武力加持之下,倒是颇具威胁。
青衣男子淡淡问道:“你们砸了场子,还想要落了我怜衣楼的面子不成?莫不是当我怜衣楼真的是软柿子不成?”
一阵杀意涌动,便是屋外的人影又攒动了起来。怜衣楼内热闹不减,方皓看着屋外,好似一道黑幕降了下来,将这屋子给罩在黑暗当中。
方皓并没有改变态度,冷冷一笑,好奇问道:“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人把算盘打到我渊弟身上?”
孟怜衣微笑回答道:“你情我愿的买卖,哪里有什么算计?”
方皓眉眼更冷,轻哼一声:“所以我今天特意来怜衣楼一趟,找传说中的怜衣楼主,好好谈谈买卖。”
孟怜衣微微蹙眉,望着方皓那张稚嫩的脸上,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方皓面色平静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楼主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也太小瞧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