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本来就没在学堂里呆过多久,哪里知道学堂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但上回跟李止衍闹了那么一通,还是让他心里有些想法的。是以,墨珣干脆就以“学堂先生的资质”为论点,这就写上了。
李止衍那种教学方式给他的印象太深,墨珣活到现在统共也没经过几个先生,李止衍是最差的一个。
虽然以李止衍为例,但墨珣却并不指名点姓,以免日后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利弊很明显了,利在于不会脱离课本,能够反复巩固书中的内容,不会因为先生的个人理解去影响学生;弊则能写上一大堆,什么限制了学生的散性思维啦,什么学生不能学以致用啦,什么无法将所学。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啦……改进措施也很多,但根本方法还是要从头抓起:先教习先生的水平要提高,本身的素质和基本素养要提升上来,或者干脆定级聘评……
墨珣感觉这个教育制度有很大的挥空间,但是写归写,还得引经据典。否则阅卷者一看,只觉得你通篇都是自己的言论,根本站不住脚。其实这个朝代的科举考试就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先生照本宣科、聊以塞责了。
但是考题只涉及私学,那没事就不要随便拓展到科举制度。否则,先不说这篇策论能不能过,就说他会不会被以“藐视朝廷法令”这种理由逮捕入狱吧。
当然,这也只是因为本次考试是院试,若是到了乡试会试的时候,那作答方式又不一样了。由小及大,逐步推理到大政策上。只要能够引起当权者的重视以及文人的热议,那这篇文章的作者基本就算是冒了头了。
论点论据一应俱全后,墨珣就开始往卷子上誊抄文章,是以这篇,申时刚过便做完了。此时再检查也只能检查考生姓名以及考引号是否填上,其他的什么文采啊、逻辑啊,要改也迟了。
本来昨天就头疼,今日卷子一交,墨珣便又禅坐上了。
因为墨珣本身不怎么出汗,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呆在号舍里头是个什么场景。这个贡院里头,已经有好几个考生因为热到中暑头脑昏地晕死过去了。但是考生没有主动摇铃,那就是要继续坐在号舍里,谁都不能碰他。否则要真把人送出去了,回头他不认,讹上了,那可是谁来都说不清了。
大多数考生每次考试,无论是会不会答的,总得坐到考试结束、最后一刻才离场。
毕竟九月已经不算早了,入夜之后反倒有些凉。这下可好,因为不能携带与考试不想干的东西,所以防寒用具也只有贡院的那薄薄的毯子,再加上号舍本就毫无遮挡,一夜之后许多考生都像是让霜打过一般。好在这就考最后一场了,再不济也得熬到考完再倒。
童试考的试帖诗全是五言六韵,并且限用官韵,而且用的全是仄起格⑩。本次考题为“寒雀满疏篱”,取自是苏轼的《南乡子·寒雀满疏篱》。作诗模式单一,通用的破题、承题、起股什么的。反正所有考生学的都是同一种方法,最后也就是看谁做的诗押韵啦,寓意更为深远啦。
墨珣写诗不太爱受限,但毕竟此时是在大环境下,该遵守的规则还是要遵守。
能屈能伸是个美德。
这句诗是以寒雀争闹枝头的景象来比喻梅花盛开的情形,既然是题,那么作诗便需要围绕着这个主题来写。其实就是咏梅,但不能照搬原诗。墨珣以“篱”字破题,这就开始将想好的句子写在草稿纸上,而后才确定用韵。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日,只要考完了就可以摆脱肉糜汤和大饼子了。这大概是墨珣本次考试以来唯一的执念了,无所谓考不考得过院试,只想着出去就能不再吃这淡然无味的大饼子了。
等将诗句誊抄入卷后,墨珣也不管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便将卷子和草稿纸都收拾妥当,一应用具也都摆放整齐,这便摇铃了。
等到号舍里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之后,墨珣便由一名官兵领着走出贡院。
安排官兵除了防止有人刻意扰乱考场秩序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很多考生考完试之后连走出贡院的能力都没有,需得官兵将人或扛或拖地弄到门口。每回考试贡院外头总会躺上一排的考生来等人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被安排来维持考场的官兵有额外的银钱领,而且还不用出操,就算搜身、扛人也都不是什么重活儿,所以到贡院来做活实则是个美差。
墨珣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没想到体能还不错。由着官兵领到门口之后,便自行在人堆里寻人了。因为跟管事及阿莱约定好了,今天下午酉时左右便可以到门口来接,所以墨珣还朝天上看了看借以判断时辰。
先前越国公说过要派马车来接,但在贡院门口驾了马车过来,除了被堵到无法行动也没别的用途了。派人的话墨珣他们自己也有人,所以干脆就拒绝了。
越国公不满了两天,干脆也不再搭理墨珣,只由着他去了。
贡院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墨珣站在台阶上自然能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整条路几乎都给围得水泄不通。但是衙门口这块却是被空出来的,似乎是特意空出来让考生出来的。
“少爷,墨珣少爷!”
墨珣在台阶上站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阿莱和管事突破重重包围挤了过来。
墨珣出来得早,所以贡院的门一开,离得近的人便都瞧见了,而后头的人则伸长了脖子朝里头看。再加上衙门口本来就比道路上高些,这样也不防着远处来接的人辨认。
大概是约定俗成的,前头的人还将墨珣的基本特征嚷了出来,“出来个灰衣小童!”
“灰衣小童!”
“是灰衣!”
……
七嘴八舌的,原先只是窸窸窣窣的人群突然就热闹起来。墨珣朝后看了一眼,见贡院大门已关,想来外头如果不闹事,那些个官兵应当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