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想象中更糟糕,这几天却没人联系她,是帮她顶着?还是等她回来清算?
桑渝沉默下来。
她进去洗了手,拉开椅子坐下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爸爸过去干嘛?大伯家那么有钱,没找个护工吗?还让一把年纪的奶奶病倒?”
话里隐约的讥讽意味让桑渝自己吃了一惊。
“啪”的一声,容筱将筷子扣在桌面上,脸色阴沉,眼睛怒瞪向她,“你爸爸过去干嘛?!你爸爸过去替你道歉!”
桑渝直觉反驳,“我没做错什么!”
“没做错什么?!桑渝,你是十六岁不是六岁!我教你的礼貌呢?教你的教养呢?”容筱似乎是气急了,胸口急速起伏,“在饭桌上顶撞长辈嘲讽堂哥,骂完人就跑,把烂摊子留给父母,这是我教你的吗?!”
“让父母替你道歉,这是你应该做的吗?!”
被积压了几天的情绪像倾泻的山洪,毫无保留地压到桑渝身上,几乎要冲垮她稚嫩的肩膀。
桑渝抿紧唇,极力忍耐着,“我没有让你们道歉。凭什么要道歉?是她先——”
“凭她是你长辈!凭桑麟是你大伯儿子!凭你大伯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爸升职!”
桑渝脑中懵了一瞬,嘴唇翕动着没出声,容筱的话还在继续。
“你知道你搞出来这一通,要费我和你爸多大力气去修复关系?你爸升职本来十拿九稳,现在桑麟闹着住院,你大伯就这一个儿子,你知道我和你爸又要——”
“所以就要忍气吞声吗?”桑渝的声音很低,像被彻底浸湿的一张纸,原本单薄的身体被沉沉地压在水底不得动弹,连喘息都困难。
她皱起眉头,“我不懂,是长辈就可以随意贬低我贬低你吗?爸爸要升职,可是他就不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丈夫了吗?”
“为什么被欺负的人是你,他没有为你站出来,现在反而要你忍气吞声去配合他?”
容筱嘴唇颤抖着,“你还小,也不懂,这是我和你爸爸商量过的。”
桑渝缓慢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懂。”
容筱所说的,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相撞,生出两道对立的难以跨越的山峰。
她抬起乌黑澄澈的眼眸看向容筱,“我不懂大人的权衡,不懂你们的商量要牺牲掉多少尊严。”
“是不是在爸爸眼里,你的尊严是可以牺牲掉的?在你眼里,我的尊严也是可以牺牲掉的?”
“酒酒,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要你牺牲尊严做什么?”容筱皱起眉头,细数多年来的付出。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你用的哪样东西不是我们尽最大努力给的?你的哪个想法我们没有尽量顺着?你不喜欢学习,我们有逼你必须去学习吗?你不喜欢去奶奶那,每年只有过节过年才带你去。你不争不抢,我们也没要求你必须上进,只是到了一定的人生阶段,比如八年级时,你不考高中,就要考虑中专学校的职业选择,这是很实际的问题。到了高中,早早为以后的事做好打算对你也是有利的。”
“包括中秋这一次,最后也是我和你爸爸在给你兜底,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心疼我和你爸,就亲自去给奶奶和桑麟道歉。”
桑渝的心脏跟着那张纸一起沉到水底,像压了千斤重,一下一下费力地跳着,维持着艰难的呼吸。
她轻轻摇头,泪水憋在眼眶里,“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争不抢吗?我为什么不喜欢学习?为什么不喜欢去奶奶那?你和爸爸知道吗问过吗?”
容筱咽了下嗓子,没答。
“因为我曾经争取过,我没有得到!第一次没有得到,第二次没有得到,第三次还是没有得到!我以为是我的问题,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妈妈,我其实听到过你说的那句话,不止一次听到,从记在耳朵里到记在心里。”
容筱动了动唇,心脏却像是被揪住,隐隐不安。
桑渝看向她,“你不止一次说过,&039;桑渝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039;。”
“桑渝,我不是——”
桑渝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唇角却是向下撇着的,嗓音里带上哭腔。
“男孩子是有什么特权吗?像桑麟一样,成绩倒数屡次作弊,卖几句惨依旧被捧在手心里?还是像我爸一样,奶奶说话难听时,他出来粉饰太平你也不怪他?”
她撤开椅子站起身,“女孩子是天生有罪吗?生了一个女孩的你,职业都要被奶奶轻视。生了一个男孩的大伯母,每天在家打麻将也没怎样,这是什么?母凭子贵吗?桑家是有什么皇位要让桑麟继承吗?”
“妈妈,我没觉得我有什么罪,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我需要反省自己。我没有错。”
“相反,爸爸不心疼你,他只顾着他自己,仰仗着讨好别人升职,那是他懦弱无——”
“桑渝!”容筱厉声喝止,“那是你爸爸!他夹在中间也很难做。”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护着他?”桑渝皱眉,“他护不住你,不是合格的丈夫,护不住我,不是合格的爸爸。他的难做是什么?无法在一个天生重男轻女又思想封建老套到裹着洗脚布的老妈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之间维持这个畸形家庭的关系平衡,不影响自己的事业吗?”
桑渝深呼吸一口气,抬步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容筱心脏怦怦跳着,跟在她身后,“桑渝你要去做什么?”
桑渝站在自己的行李箱前,“温斯择说让我和您好好谈谈,沟通双方的想法,说我们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