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太太经历这段时日的遭遇,已见?多不怪,对着她的冷嘲热讽无甚反应,“我比不得六弟妹膝下子嗣
争气,我这几个不孝子没什么本事,我少不得扯虎皮谋大旗,想?借着安安沾点光,如今来瞧,靠这个靠这个,都?不如靠自己”
六房老太太还以为这位老妯娌被惹急了要跟她闹呢,不成想?先认了输。
四?房老太太又道?,“我确实指望靠安安这门婚事提携我们四?房,可如今你也瞧见?了,人憎鬼厌的,里外不是人,还是你好,你们家十四?郎争气,得明昱教导,迟早能中进士。”
一说到孙子,那?确实是六房老太太的骄傲,素来有小神童之称,很得程明昱看重,便打开了话?匣子般唠叨个不停,四?房老太太就这么四?两?拨千斤般将挤兑给揭了过去,望着深蓝的苍穹想?,人果然?还是得行正途,走正道?,这样路走的才?实。
程亦安当然?在花厅见?到了四?房的祖母,一段时日不见?她已瘦骨嶙峋,显见?老了许多,一时神色十分复杂,若说没有感情,毕竟十几年朝夕相处,算是这些年她得到的唯一亲情,可一想?到这亲情背后?掺杂着利用,程亦安心里就犯堵。
老祖宗将祖孙俩神色收在眼底,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吩咐程亦安,
“去将你叔祖母搀去席间?。”
甭管内里如何,十几年养育,面上功夫还得是要有的,省得外头?的人道?程亦安归了房就忘了旧,老祖宗是个豁达人物,深明大义,等闲不将脸面撕得太难看。
程亦安依言照做,那?四?房老太太握着她细软的手背落了泪,舍不得挪开眼,
“安安”
回?了长?房就是不一样,模样养娇了些,眉眼也愈加镇静大方。
程亦安慢慢将她手按下,主动替她斟了茶,又回?到了老祖宗身旁。
不一会管事的来禀,说是外头?开宴了,老祖宗便笑,
“成,那?咱们也上菜点戏本子吧。”
一声令下,各式各样的佳肴依次上了桌,大家吃食看戏,喧嚣不绝。
比起热热闹闹的内宅,外院便肃静许多。
第一日开宴,程明昱一席黑白相间?的宽袍端坐在议事厅横厅之上,里里外外的族人纷纷起身朝族长?行大礼,随后?程明昱也起身给几位祖老长?辈还礼,如此落座,方进行第一日的分发份例。
程明昱跟前摆着一张长?案,书册账目整齐划一摆在其上,两?名书童侍奉笔墨,四?名管家候在两?侧,只要他在场,席间?从来无人说话?,广袖无风而动,身姿端端正正,即便默然?不语,也自有一股凛然?气度。
偌大的议事厅,几百上千人,愣是无人吭声,均目不转睛等着他作为。
民以食为天,第一日发的是口粮。
依照每房人丁数发放,无论老少男女每人一石,无任何可质疑之处,从二房起,至跟程家连了宗依附的偏族,总共五十房人的主事人挨个来他跟前领兑票,先看金额对不对,签个字画个押,拿着兑票可去程家库房领粮食。
程家有两?个粮仓,一个在京城程家园,一个在弘农程家堡,京城这个小些,只供日常用度,程家堡那?个才?是货真价实的仓库,住在京城的在程家园兑,住在弘农老宅的领了兑票去程家堡兑便是,均十分便利。
过去程家亚岁宴还没这般兴盛,自从程明昱掌家后?,家族不断发扬壮大,无论是家族产业,还是子嗣读书,他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程家产业遍布四?境,族中子弟科举出身者比比皆是,此外他还整顿戒律院,约束惩戒族中子弟行为,程家在他手里算是如日中天了,也正因为此,程家上下没有人不服他。
他是程家的信仰。
分完口粮已是午时末,老太君那?边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歇个晌,晚边继续,程亦安刚用了晚膳,捧着一盏奶盐茶正喝着呢,外头?忽然?来了一外事嬷嬷,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程亦安眨了眨眼。
老祖宗听见?了,嘴角都?压不平了,故意扬着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哎呀,老祖宗,你就不能小声点”程亦安被她弄红了脸。
老祖宗大笑,“年轻小夫妻,这才?对嘛”
程亦安羞愧难当在众人揶揄的视线里离了席,出了暖阁,如兰替她披上一件缂丝银灰鼠皮袄,扶着她往外走,“裘青递来的消息,好似也没遮掩着。”
“哪个门?”
“正门。”
程亦安扶额,还真是招摇!
行至程家大门处,果然?瞧见?陆家的马车大喇喇停在程家巷正中。
程家巷前从不停马车的,要么往两?侧巷子里去,要么早早下车,行至正门来。
显然?陆栩生也跟程亦彦扛上了。
你程家的规矩约束不了我陆栩生。
见?三小姐出来,程家仆从很给面子垂下眸装作没看到,程亦安便悄悄掀帘上了马车。
那?男人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袍,纹丝不动坐在马塌上看书,小案上搁着一个小食盒,闻着像是栗子香,
“你怎么来了?”程亦安在他对面坐下。
陆栩生不看她,只将那?食盒推到她跟前,
“路过这间?铺子,新开的,给你捎来。”明显还带着怨气。
是路过,还是特意来的?
程家和陆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可不顺路呢。
程亦安,“不是说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