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为信仰而死去的人,君先生很不以为然,他常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嚷嚷着革命。弱者有什么资格谈论公道。战争就是这么回事,最后谁胜利了,谁就是正义的。”
这是他的处世哲学和生存之道。他自然不知道,在许多年后,那些以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战斗着的革命者们,最后真的胜利了。
我没有信仰,没有远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没有忧国忧民的责任感使命感。我有钱有青春有快活日子,我喜欢音乐喜欢跳舞喜欢新式的诗歌。对于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那个人,他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即使失败了,也是!
很快阿东哥接到命令离开了上海。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我不知道他这一去,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抑或是十年八年。我对自己说,我要静下心来等着他,直到他回来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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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6章粽子。。。
每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傅斟迷迷糊糊阴沉着脸起床。他有起床气,一天的坏脾气都集中在早上。所以在他起床之前,全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整个二楼鸦雀无声。
如果君先生前一晚住在家里,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轻手轻脚的下楼,先在院子里打一趟拳,然后吃早餐。看看报纸听听广播,差不多在九十点钟,前呼后拥的出门去了。
有些时日,他们两人刚好都闲适在家,天气又刚好不冷不热,会相约比划几下拳脚或枪法。后院有几个用茅草和棉花扎成的圆形靶子,我也偶尔装模作样的放上几枪,几乎未曾打中过,被傅斟嘲笑说是在“恐吓”靶子。
在这些方面,傅斟也是不顶事的。偏偏极容易认真。而君先生下手也丝毫不留情面。结果往往不欢而散。
我偷偷和君先生说:“让着他点吧。”君先生摇头回答我说:“他的脾气,不能让。让了他会真翻脸。惹上了他,会处处与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
傅斟在旁边听见了这话,竟毫不在乎的一笑。端着茶坐了下来。慢悠悠的说:“能有人跟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起码舅舅的生活不会太寂寞。”
君先生又怎么会寂寞呢,他过的是威风八面声名赫赫的日子。站出来一呼百应,说句话掷地有声。除了同生会自己的生意要打理看顾,社会上的大小事体,军阀纠葛调停拉拢,水患疫病救灾济贫,工人劳资抗议请愿,也都要出钱出力,面面俱到。俨然一个现代侠客。
至于围绕在君先生身边的女人,更是百花争艳四季常春。其中最有名气的,是曾经的“花国总理”,鉴仙书寓的玉琳珑先生。沪上名妓二玉三春之一。在时下照相馆子里,她的相片卖得火热。不过我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女人对于君先生来说,不过是解闷的小曲下酒的小菜。上不得台面,派不上用场。偶尔带出来招摇过市,皆是逢场作戏。从没哪一个能够登堂入室。君先生有自己的原则,外面的女人决计不会带回秦公馆,在家里连这些人的名字也不提起。
在我的记忆里,君先生隐约是成过亲的。只是后来,正牌的君太太从未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背后似乎是有隐秘故事。大人们对此讳如莫深。我们小辈自然不得而知了。
君先生不在的日子,傅斟大多也不在家里吃午餐。他常拉着我,在船运公司附近的白俄餐馆里吃饭。
我并不爱西餐。不过很喜欢餐厅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再慢也不会有人催促。
有时两人正吃着,听见隔壁桌子男女的对话。女人一遍一遍的问男人:“你说你爱不爱我?”男人无奈之下强颜欢笑的回答:“爱”。女人不依不饶的追问着:“那你说你爱我什么?”
我和傅斟两个不经意的一抬头,赫然发现对方原来也在默默的偷听,不禁相视一笑。
待那对别扭的男女离去之后,傅斟评断道:“这样的女人真是愚蠢,既和人家在一起,又怎么连人家的心思都不明白呢”。
同为女人,我自然比他更有发言权:“女人是这样的,有些事即使心里明了,也要对方笃笃定定的说出来,才安心踏实。”
傅斟摇摇头:“所以才愚蠢啊,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感,却相信人家的一句话。”
可是这世上,的确有人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不是戏子,却“唱念做打”无一不精,让人分不清真假。直至连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不能相信了。
下午傅斟一般在船运公司做事。这一家元亨船运早年间只有三艘船,1000吨位。在傅元白的手上,倚仗九爷的扶持,规模渐大。傅斟对于帮会的事情不闻不问,对于自家的船运公司却是兢兢业业事必躬亲。
因为怕我寂寞无聊,傅斟每日里带着我到公司里面帮着做些事情。有时接接电话,有时翻译处理些文件资料,有时核对些账目明细。业务逐渐精熟,最后几乎成了小傅老板的私人助理。
整个下午傅斟忙着开会,见客人,谈生意,一刻不得空闲。有时候我很不解,他这样一个懒散随意的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繁杂的工作。
那时的傅斟对我说:“别看现在帮会威风八面,将来无论是什么人坐天下,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恐怕先要连根铲除的就是烟赌娼。上海的几大闻人,你看他们联手搞鸦片,但是私底下都逐渐转战实业。汪老板这几年投资面粉、瓷器上头,陆老板插手金融传媒业,连大流氓庄老头子都开始玩股票了。上海是大码头,华东重镇。繁荣开放程度在中国首屈一指。海运发展得早,大有可为。这未尝不是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