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着韦艳艳,她那冷静而果断的气质让我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展现出了越年龄的成熟;她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洞察人心;她那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实则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家仆是个懂得规矩的“老人”,他识趣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其实,我渴望生活在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韦艳艳苦笑着说,“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二哥又去了军中,每当边疆传来战报,我都害怕会听到他受伤的消息……”
“我们曾约定,要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用担心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也不用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脱,却也让人不禁感到一丝心疼,“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无所顾忌地去爱,随心所欲地生活。”
“艳艳……”我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我想告诉她,在一千三百年后的世界,她所渴望的自由和爱情都是触手可及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儿。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韦艳艳说,她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从小,我就是韦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一出生就被定下了婚约;他是韦家公房的小儿子,名坚字子金,已经成年,等我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们就要成婚。”我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从小就习惯了独处,除了大哥、二哥和二哥的好友,我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她的性格,确实如此。
这倒是韦艳艳的性子。
“许多人认为生在名门望族是一种幸运,但并非如此。”韦艳艳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对我来说,平凡的事情都成了奢望;所以我总装作强硬,好像这样就真的无所畏惧。”
“外人都以为我活得很快乐,享受着荣华富贵,但那些都是表象,我并不渴望那些。我真正的愿望,是像那些平民家的孩子一样生活。”韦艳艳苦笑着说,“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劝慰她,却现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有时候甚至想……皇上会不会把帝位让给太平公主。”她的声音渐渐变大,“我反复思考,觉得这不太可能……如果不会,那么势必会有一场决斗。”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真心希望他们两败俱伤。”韦艳艳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太平公主赢了,那也就算了,但我总觉得最后赢的会是皇上。”
我真的开始佩服韦艳艳了。她一个女子,竟能如此透彻地洞察时局。
“若是大家赢了的话,肯定会排除异己。”韦艳艳说,“那整个韦氏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虽然阿爷已经断了和那边儿的联系,但二爷(韦艳艳的二叔或者二伯)、三爷(三叔或者三伯)还不肯收手;一旦出了事儿,必然是整个儿家族连坐。”
“可是他们都不信我。”韦艳艳说,有点无奈地拢了下头,“唯一赞同我的四娘,却是个说不上话的;族长倒也是信,可是他的权利早就被架空了,仅剩下的权利就是族员入籍了。”
“我其实也想过,成亲之后,便不再是韦家人了;可是韦家偏偏跟大家又纠缠不清,万一到时候要是太平公主赢了的话,我嫁过去,也必然逃脱不了。”
“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韦艳艳说,她看着我,“我早就不是曾经的我了;你也不是曾经的阿晋了,不是吗?”
我下意识睁大眼睛,怎么突然话锋一转。
我这是被看穿了吗?
可我这会儿都没怎么说话啊?
“是的,我们都回不去了。”韦艳艳自言自语,“小时候多好,只要每天开心就好,长大后,看懂了那些长辈们的争斗,表面上看似和睦,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人生在世,活着已经很艰难了,二哥以前还说,边疆的居民生活非常艰苦,缺水是常有的事;不仅缺水,缺火、喝不上热水,甚至缺食物、吃不上饭。”
“周围还有各种势力虎视眈眈。”韦艳艳看着我,认真地问,“阿晋,你知道大唐边疆有多少‘外敌’吗?他们都盼望着大唐出现动荡,好趁机占便宜。”
这里的好处,应该指的是富饶的土地和利益。许多游牧民族都觊觎唐朝的土地,这是显而易见的;唐朝拥有丝绸之路、精美的瓷器,冷兵器技术达,造纸术成熟。简单来说,就是富饶且交通便利,技术先进。如果能吞并唐朝的一部分,对他们的实力无疑是巨大的提升。唐朝虽然是世界经济文化政治的中心,繁荣昌盛,但也饱受周边游牧民族的侵扰。突厥、吐蕃、奚、回纥、党项、契丹……他们都在暗中窥视,时不时地骚扰大唐的边境。
“其实,韦家就像大唐,那些长辈就像那些‘外敌’。”韦艳艳说,“看似家底丰厚,实际上已经被掏空;大唐也是,看似国力强盛,实际上……”“所以,所有人都想占便宜,所以必然有争斗。”韦艳艳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说了这么多,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应了一声,跟在她后面走。穿过长廊,我们来到了前院。那些大叔大妈又开始跳五禽戏了。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但越是心怀叵测的人,表面上越装得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