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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蒸酒上(第1页)

自仪狄、杜康造酒以来,酒就成为人类不可缺少的朋友,曹操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的陶渊明。只是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粮食,而古代农业技术落后,粮食很少出现丰裕,所以历代统治者大多对酿酒不持赞同的态度。秦汉时期,社会上群聚饮酒之风日盛,酗酒豪饮成为时尚,禁酒往往成为一纸空文。到了汉武时期,废禁酒为酒品官卖。到了两晋南北朝时期,门阀士族占有大量土地,积存有巨量粮食,所以各家大多都建有家酒坊。酒品官卖制度也成一张废纸,酒业大兴,酒风更为盛行。

林家酒坊就在林府后院,与其他的那些私人酒坊并无太大区别,规模并不大,也就一个老师傅带着三四个学徒,以及五六个奴客。一大早,陈逸就来到酒坊,身后的牛二等人抬着一个大大的青铜大桶以及其他物什。酒匠曲喜领着一帮学徒、帮工早早在酒坊门口等候,一见到陈逸,当即就要跪拜,陈逸急忙伸手扶住曲喜等人,说道:“老匠师无需多礼,大忙之际还招各位前来,本官心中有愧呀。”

和林家坞其他奴客一样,曲喜等人在陈逸打下林家坞后,也被解除了奴客身份,分得不少田地。此时正是麦粟收获时期,各家正是大忙季节。见陈逸如此客气,曲喜更是心中感激,哽咽说道:“郎主折煞小人了,没有郎主分得田地,小人等哪里会有田地可种?更何况这一季的粟麦都是郎主白白送与小人。郎主今有吩咐,小人若是不听使唤,与禽兽何异?”说罢,又转向几个学徒和帮工问道:“你等说是也不是?”

几个学徒和帮工听了之后,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答道:“小人等受郎主大恩,郎主但有所命,虽刀山火海也不敢推辞。”

这段时间陈逸也被跪拜的习惯了,当下让他们起来,对曲喜说道:“尔等已是自由之身,莫要再称郎主,而且见了本官见礼就行,切莫跪拜。”

“郎主大恩难报,就让他们跪拜一次吧,否则也是心中不安。”曲喜看着十几个仍在跪拜的学徒、帮工,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郎主虽然解除我等奴籍,可仍在酒坊为工,我等自是郎主奴客,岂如他人般唤称使君。不过郎主放心,郎主派出大军为百姓助收,有大军帮忙,如今各家粟麦收割已近尾声,家中又有妻儿老小持田,我等自该来酒坊为郎主效力。”

灭掉林家以后,除了需要归还黄陈王等家的财产以外,在其他人眼中,林沙苗蓝等家族田产自然归陈逸所有,至于陈逸三兄弟如何分配,那就是他们弟兄的事了,这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陈逸完全占有,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方华、方旷因为连累陈逸流放龙溪,心中很是愧疚,自然也会毫无意见,林家的那些奴客更认为这是正常的事。

看着曲喜称呼自己为郎主的得意模样,陈逸不禁默然,这段时间,不知多少农户携田欲投入自己名下,都被自己拒绝了。看着那些人痛苦失望的表情,自己何尝又不心酸。这个时代,为了躲避惨重的官家租税杂役,有多少田户宁愿承受世家大族的残酷剥削,也要挂靠在世家大族名下;又有多少商户为了躲避多如牛毛的税收,宁愿将祖先多年打拼下来的家业捐献给大族佛门。

晋初,晋武帝改曹魏的屯田制为占田制,肯定了士族对既有土地的占有权。士族门阀占有大量的土地资源,进而把持了国家的政权,形成了极盛一时的士族制度。这些门阀士族依靠手中的大权,封山占水,疯狂掠夺膏腴之地,且免租调,南方的低等士族和自耕农纷纷依附之。凭着门阀士族对土地贪婪的本性,土地资源愈来愈集中于少数的门阀士族手中,国家所能掌握的户口和土地越来越少,赋税逐年递减。

到了陈朝,由于梁末侯景之乱,大批的江左豪门士族死于侯景的屠刀之下,被楚子集团蔑称为“豪酋峒主”的江南的的土着士族随之兴起,把持了陈朝的政权。可由于土地和赋税制度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这些江南土着士族形成了新的门阀士族,土地兼并的现象并未得到根本的改变。

世家大族乃通过把持国家和地方政权,封山占田,掌控湖海,逼迫大批百姓破产成为家奴佃客,从而进一步掌控地方,任意施为,使州县成为一家之天下。手中掌控千万私兵,家中粮帛堆积如山,从而更助长了他们的野心,增强了他们要争取更大政治权力的欲望。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即会乘势而起,给国家和百姓造成新的灾难。远者如孙恩、卢循,近者如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林思礼之徒。

陈逸也是无奈,他不是皇帝,可以强令天下官员大公无私,爱惜百姓;可以强行推行新法,打击门阀士族,遏制土地兼并。可是即便是皇帝,他又能有几分把握能够颠覆兴盛了数百年的士族制度?又有几分把握能够遏制土地兼并的势头呢?英明如隋文、唐宗,他们不也是在士族制度下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还有雄才大略的隋炀帝,不正因为打击分化门阀世家的权势,最后不仅被门阀世家给倒腾的两代而亡,还被掌握着舆论权的世家们说成昏庸残暴,好大喜功,最后还被贯上一个“炀”字的谥号。

中国的土地兼并贯穿了整个中国历史,即使到了民国时期,不照样有占地多达数千顷的牟氏家族和刘氏家族吗?

龙溪的土着大族虽然被自己一扫而空,可是自己能阻止黄陈王等汉家大族的崛起吗?即使自己能够遏制黄陈王等家族吞并平民百姓的土地,自己又有几分把握能够阻止其他新的大族兴起?

土地制度的不公,造成了社会制度的不公,社会制度的不公又决定了草根小民悲惨的命运。这些命运虽然暂时得到自己帮助得到一些改变,可是他们长期的命运自己又如何决定?等到自己去彻底改变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制度吗?可自己能改变这个社会吗?陈逸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

仅凭一己之力,在没有一个大时代、大潮流可以资用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去改变这个士族们高高在上,而黎民百姓又愚昧无知的社会局面。他唯一可做的是,就是尽量能够减轻这些小民所承受的苦难,让他们能够尽量存活下去。否则,他的结局绝对不比王莽、杨广好上多少。

看着那么多携田来投百姓失望的神情,陈逸对自己不要寸田的想法有了严重动摇。在这个士族横行的时代,自己的举动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除了能够引起些许水花以外,根本无法改变这潭湖水变成又脏又臭的死水。一人的公正廉洁,也根本不可能对这个社会形态造成任何影响。即使传到朝廷,皇帝老子也不会因此嘉奖自己,自己的高风亮节说不得会让他看作是邀买人心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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