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而又舒适马车一切用具一应俱全,点着平时用的熏香,喝着平时喝的茶,伺候的还是那些人,连御厨都带着,似乎和邑都城里没什么两样。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行进得不快,走走又停停,沈宁昭把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行径做了个足。
许久未出邑都的沈宁昭看一切都新鲜,不经意露出的孩子气,倒是提醒了众人,小皇帝纵使是林栖的高徒,纵使有心机有城府,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罢了,终究是过于稚嫩了。
“如何,朕配合得可还合顾爱卿的心意?”沈宁昭看着眼前顺风的棋盘,问道。
“陛下将整个邑都交给韩豫章,当真安心?”顾池宴再落一子,不答反问。
“如何不放心?韩豫章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帝和至高无上的权力,难不成他还敢谋朝篡位吗?”
“陛下如此自信?”
“不是自信,是时局。韩豫章若此时有任何动作,名不正言不顺,正好给了瑞王和宁王起兵的理由,岂不是太愚蠢了吗?他不仅不会越雷池一步,甚至巴不得我平安无事分毫不差地回到邑都才是。毕竟他觉得,比起宁王与瑞王,还是我比较好拿捏一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谈话间棋盘上的局势已天翻地覆,沈宁昭这才回过神来,顾池宴这是故意套她的话让她分神呢。
“顾大人有些胜之不武了吧?”沈宁昭将子丢回去,端起茶盏不掩饰的嘲讽。
“陛下,兵不厌诈啊。”顾池宴眼尾有点点笑意,云淡风轻的回。
沈宁昭端着茶盏,眼看顾池宴要手执黑子再下一城。她却慢慢扬起嘴角:“顾爱卿,朕的棋,可不是那么好赢的。”顾池宴闻言抬眼,却被沈宁昭的笑容晃了一瞬,沈宁昭却手一抖,没端稳,茶盏直直地砸了下来,乱了一整盘棋。
茶水只是温热,不至于烫伤,就是砸得有些巧,正好砸在了顾池宴的虎口。
“小心!可是伤到了?”沈宁昭不顾棋盘上的茶水,伸手过去拉住顾池宴的手指,仔细地查看。
“微臣无事,多谢陛下。”沈宁昭的手指又细又软,顾池宴明知她是故意的,此时被她拉着手,两指在他的虎口处来回地捻,还是不由得心下一紧。想把手抽回来,沈宁昭却不肯,指腹轻轻地揉在红的虎口处,声音里有些愧疚与懊恼:“都红了。”
“小事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顾池宴稳了稳心神,声音暗哑道。
沈宁昭抬起盈盈双眸望了他一眼,嘴唇轻抿。
顾池宴一愣,明明受伤的是自己,怎么她还委屈上了?
“微臣真的没…”话还没说完,沈宁昭低下头,呼了一口气,往顾池宴的虎口处轻轻吹了吹,唇口的热气带起一阵电流,从指尖传到心口,又像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往心口里钻,轻轻柔柔又不讲道理地钻进去,连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陛下。”乐吟的声音在帘外响起,顾池宴快收回了手,表面若无其事的,偏呼吸重了两分。
“今日这棋便下到此处吧,改日再与顾爱卿切磋。”沈宁昭也收回了手。
“微臣告退。”顾池宴退出了马车,往前走去。将手拢在衣袖里,虎口处仍有些麻。
“陛下这是怎么了?”乐吟进来后见一地狼狈,不由得问道。
沈宁昭袖子被茶水浸湿,她却毫不在意,看着棋盘黑子与白子被撞得杂乱无章难分难解,甚至觉得高兴,笑道:“乐吟,我赢了一盘棋。”
或许,还不止一盘。
马车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进着,赶在落日之前赶到了木犀镇,木犀镇属桂州,桂州知州梅温仁早早地在镇口迎着,一早收拾出来了一处庄园,供一行人居住。为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和纷乱,只对外称是邑都来的贵客。
木犀又名桂花,木犀镇以桂花闻名,这个季节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赶了半个月的路,沈宁昭正好趁此时机,停了下来,决定住个几日修整一番再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木犀镇多山,盛产玉黛石,而玉黛石是制作砚台上好的料子,是大邺四大名砚之一。木犀位于渭河下游,又多水,农家多养鸭,木犀镇的桂花鸭闻名于世,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木犀镇都尤其热闹。
这日一早,吃过早饭,沈宁昭便往西厢房去了,乐吟在身后跟着,手里提着刚出炉的桂花糕,一大早派人去买来的,这会儿还热乎着。
沈宁昭掀帘进门的时候清歌正坐在窗口,手里正拿了绣花针绣一件紫色披风。
“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叫姑姑大早便忙活起来了?可吃过早饭了?”沈宁昭开口道。
清歌要起身行礼却被沈宁昭按了下来,她也不勉强,顺势坐了下去,抬手抚了抚披风的针脚,道:“陛下别怪罪她们,是我自己闲不住,眼看天一天赛一天的凉了下来,想着给陛下赶出一件披风才是。”
“这回出来东西带得全,虽是比不上宫里,却也足够了。母亲虽说是叫姑姑同行一路照顾,不过是担忧我初次远行,不放心罢了,姑姑也就当是散心,不必如此劳心劳力。”沈宁昭再次伸手拦了拦她。
“陛下用惯了好东西,可是如今我的东西,入不得陛下的眼了?”清歌顺势把东西放下,侧了侧身子。
“姑姑莫要打趣我,我这身上穿的中衣还是姑姑亲手做的呢,我这是心疼姑姑呢。”沈宁昭无奈道:“姑姑若是觉得路途无趣,只管做便是,我定好好穿。”
清歌笑着又拿起绣花针来:“做惯了,陛下从那么一大点我便与你做衣衫了,每年少不得做几件,不然总觉得少点什么。哎,也是劳碌命。”
“姑姑这是心疼我呢,我都知道。”沈宁昭看着清歌鬓角的白,心里又热又酸:“只是有一点,可要仔细眼睛,夜里可不要挑灯做活,若是叫我知道了,我回去要给母亲告状不说,这衣衫我可是再也不敢穿了。”
“好好好。”清歌笑着应承道,想了想又说:“我听闻木犀镇有一座鹊山,山上有一个庙,供奉的是文殊菩萨,很是灵验。我想着既路过了此地,也是缘分,想上山拜一拜。”
“鹊山陡峭…”沈宁昭看了一眼清歌的腿,还要再说什么,清歌只笑着看她,沈宁昭剩余的话便咽了回去。
向来都是如此,清歌姑姑坚韧也要强,纵使腿脚不便,这么多年,她也未给自己申请过什么特权,该做的一件不落的都做了。若是一直对她特殊照顾,倒是看轻了她,叫她伤心。
沈宁昭轻叹了口气,也只好道:“姑姑若是想去,便去吧,我派几个侍卫跟着,护姑姑周全。若是时间晚了,不必着急下山,住一晚也可。”
“多谢陛下。”清歌点头谢恩。
沈宁昭离开西厢房没多久,清歌就收拾好了东西,驾了马车,往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