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的話題自然聊到了今天的事故,顧池音不太想聊這個話題,一個人安靜地吃東西。
吃著吃著,桌子下面有個人碰了碰他膝蓋。顧池音直接抬頭看向江從星,用口型說:你搞什麼。
江從星不回應也不說話,支著下巴彎著眼睛,笑著看著他。
明目張胆地,就這樣在餐桌上,在兩位同事面前。有那麼一個剎那顧池音想用手裡的氣泡水潑他臉上,可是江從星只是用自己的膝蓋頂著他的膝蓋而已。
見過借酒發瘋的,沒見過借酒犯傻的。
顧池音嘆氣,然後又給他滿上一杯。
「喔對了!」威廉忽然大聲,「今晚在巴黎第四區有個演出!現在幾點了?!」
剛好餐廳廚師端來一盤焗蝸牛,回答他,「二十分鐘後,事實上那是個電音節,你們要去嗎?」
電音節也就是大型蹦迪活動,人氣很高的dJ在現場打碟。有時候顧池音真的會懷疑威廉是不是真的德國人,他整個人就是德國這個國家固有印象的反面。
於是晚餐後,顧池音和三個醉鬼來到了巴黎第四區的電音節。
非常古樸的演出方式,甚至還在用紙質票,更甚的是這個年代居然還能碰見現場售票直接進場。
對於蹦迪這件事顧池音沒有太大的興,也並不想去感興。因為他覺得挺吵的,而且沒什麼意義。
然而他還是被拉進來了,並且顧池音意識到他從被三個醉鬼包圍變成了被一大群醉鬼包圍。因為蹦迪前很多人會有一個pre-drink,也就是先把自己喝到半醉半醒或者微醺的狀態,這樣蹦迪會非常上頭又快樂。
這導致顧池音覺得自己可能是整個電音節里唯一一個清醒的人。
不過很快這個觀點被戳破了,因為他看向江從星,此人根本不像剛整過伏特加的人。
應該說……他根本一點都沒有剛才在餐廳里可憐裡帶了點委屈的那種狀態。
於是在經歷了震天噪音的F1大獎賽後,繼續經歷這震天的鼓點,顧池音依然保持著那麼一絲理智。
「你他媽是給老子裝的!」顧池音說。
然而環境音實在是太吵,江從星完全可以選擇聽不見。
周圍蹦迪的人擠著他們,這原理就像地鐵足夠擁擠的時候,想摔倒也很難。
於是顧池音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他很理所應當地被撞在江從星身上,然後對方接住了他。完全、完全不是一個剛整過伏特加的人的狀態,清晰的瞳仁,穩健的力量,以及——
「我們溜吧。」江從星說。
顧池音看了一圈,他的隊友,江從星的隊友,那倆人已經淹沒在人海,不知道蹦到哪裡去了。
於是顧池音點了點頭。
他被江從星抓著手,像劃破空氣的氣流,在人海里一路跑到電音節的出口。
全世界都認為巴黎是一座極致浪漫的城市,如果有什麼比它更甚,那就是夜晚的巴黎。
「然後呢,去哪兒?」終於走出遠離電音節的聲音,已經走了將近三十分鐘後,顧池音問。
江從星已經沒有再抓著他,「溜啊,溜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的。」
「你想說什麼?」顧池音眯縫了一下眼睛,旁邊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橋,橋頭地上有些菸頭。
「我喜歡你。」江從星說,「沒有其他話了。」
顧池音想扶一下橋的圍欄,但介於這一地菸頭,還是沒伸手。
「有任何動機嗎?我是說……理由。」
「小時候崇拜你,你很厲害,全小孩兒里最酷。」江從星恨不得掰著手指頭從五歲開始講,「大了點兒之後覺得你好看,你還是那個最酷的,想做什麼立刻就去做,你很……很篤定,很勇敢。」
「你跟我說『我他媽必進F1』的樣子。」江從星在笑,「太性感了。」
第二十九章
「性感?」顧池音回想了一下,「你不覺得當時我差點就往你腦袋上掀凳子了嗎?」
「喔。你就喜歡這一掛的。」顧池音緊接著說。
晚風吹在臉上,顧池音轉過身繼續走。他不認識這裡的路,也不知道要這麼走到哪裡,路燈下能看見江從星的影子在跟著他。
這樣就行了,別掉河裡就行。
江從星對他而言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江從星就是家人。無論他多討厭,做了多過分的事,他都不可能真正的棄絕他。
所以當顧池音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在第不知道多少盞路燈下回頭、轉身。
「所以你知道我並不能把你怎麼樣,才說這些的,對嗎?」顧池音說,「就算你瘋狂跟我說你喜歡我,就算我再討厭你,今年春節我還是要和你坐在一起吃飯,我還是得端著果汁對你說『從星哥哥年快樂』。」
對的。
江從星很無賴地想。
就是這樣的,從小到大,甚至於從他們還在娘胎里,就已經註定了這個結局。
他們是世交,是一家人,只要祖父輩、父輩的關係穩固,他們就永遠是兄弟。
「你還記得初中在巷子裡騷擾你的那個變態嗎?」江從星忽然問。
顧池音點頭,他不明白江從星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那個變態後來真的來找我了。」江從星說,「他說,我長得也不錯,讓我陪他睡一晚,他就再也不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