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鼻翼,好似孤峰,挡住了一半的阳光,余下一半的暗影。
他的眸光晦暗,心神不宁……
自从将李乾带进京城后,他便一直将后者养在养心殿。
衣食乳母、伺候的宫人,皆由他一手挑选,忠诚又可靠。
可以说,李乾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而且,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犹记得,两个多月前,这孩子开口叫父皇时,他内心是怎样的波澜迭起……
尤其是这肖似绾儿的五官,每回看到,他的心都软成一片……
倘若当年他并未回京,他和绾儿的孩子,应该也有十几岁了吧。
可惜,这不是他和绾儿的孩子,是那个假货的孩子。
所以,他对李乾的态度、时好时坏,时喜时怒。
……
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十六岁的谢绾,穿着一身红裙、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
“怀安,我们的孩子呢?”
“你有没有照顾好他?”
……
他不会认错的,梦中的谢绾,并非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谢绾、而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般长大、铭刻在他心头的白月光绾儿。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李承赫看着熟睡的李乾,帮他拢了拢那蚕丝凉被,正要离开时,忽然看到了一旁被他束之高阁的古琴。
蕉叶式的绿绮琴。
这把琴,是当初得知谢府全族覆灭时,他哀痛之下,自己选了百年桐木,亲手斫造的。
每一根琴弦、每一片大漆,都耗尽心血。
但他日日摆,却从未奏响。
他怕回忆起扬州城时,同绾儿一起斫旧琴时的情景。
李承赫转身走向那古琴,伸手从墙上取下,指尖触碰到琴身背后的某一处刻痕,他身体一滞。
眼底闪出错愕来。
谁在他琴上刻字了?
谁敢!
李承赫急忙抱着琴去了外殿,将琴反搁在御桌上,拧眉凝眸看向那琴背的刻痕——
朱门歌舞争新态,绿绮尘埃拂旧弦。
这句诗文,如同一枚巨大的铁钉,从他头顶的百会穴直穿而下,将他狠狠钉在龙椅之上。
……
崆峒山。
温泉山洞之中。
一袭帐篷支在温泉旁边,一张暖玉做成的玉床摆在帐篷之内,面色苍白的女子,毫无知觉地躺在玉床之上,不知今夕何夕……
浅淡的呼吸声从她的鼻尖溢出,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引着了凡大师过来的黄道长,看着依旧昏迷的谢绾,从一旁的水桶中舀了一碗熬制的药汁,掐着谢绾的鼻子给她灌进去。
而后,面染愁容地叹气。
“就这么昏了过去,已经躺了一年了,若非老道我手上有些功夫,用药为她吊着气,只怕早去拜见阎王了。”
“她命数被改,老道再也算不出与她相关的因果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这一年,因为谢绾,他被困在崆峒山中不得云游,都快憋疯了。
可他真怕自己一走,没人照顾谢绾,费尽心力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温泉里。
每日给她喂灌的这些续命之药,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需要根据她的身体情况,隔几日换一次配方。
一年两年还好,若十年八年谢绾都醒不过来,他……他总不能一辆马车,拖着谢绾云游去吧!
了凡大师走近前去,探了探谢绾的眼皮,不妙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