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修本身也不是以身犯險的性格,更沒有捨己救人無私奉獻的偉大精神,他本來就對韓辰卓和孫志昊心存戒備,拉住池緒在他的能力範圍內。
但這一瞬間,他還是被池晚宜的溫柔細膩打動了,認真地點了點頭:「阿姨,您放心。」
說了這麼兩句話的功夫,池緒終於把腦袋從裴謹修頸窩裡抬了起來,眼淚汪汪、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媽媽」。
池晚宜沖裴謹修笑了笑,然後揉了揉池緒的頭髮,應聲:「緒緒,媽媽在這兒呢。」
緩了這麼一會兒,池緒終於從剛才失足墜落的恐懼中回過神來,整理好了情緒。
「裴謹修,謝謝你呀。」
他低聲道謝,緩緩地鬆開了裴謹修,抬頭時看到裴謹修的衣服被自己的眼淚沾濕了好大一片,有些不好意思道:「很抱歉,把你衣服弄濕了。」
裴謹修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
發生這樣的波折,大家接下來都沒有繼續爬山看風景的心情了,坐纜車下山回家了。
到家後,裴謹修和池緒各回各的臥室洗澡換衣服。
客廳里,池晚宜和宋俊坐在沙發上,表情空前嚴肅。
今天大抵不是個出遊的好天氣,回來不久,外面就烏雲蔽日,陰惻惻的,一副山雨欲來之勢。
池晚宜望了一眼天,有些頭疼和疲倦。
她揉了揉太陽穴,眉目冷峻,隱含批評:「事情辦得還是太慢了。」
宋俊沒有強行解釋,他知道池晚宜不喜歡在公事中聽任何藉口,更何況,這件事確實是他在其中刻意阻攔。
他得保證傅家有空找個替死鬼,從這樁□□案里乾乾淨淨地摘出去。
因此,宋俊態度格外真誠地說:「是我的問題。你放心,中秋假期結束後,就是這一切收網的時候。」
池晚宜「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雖然韓辰卓和孫志昊最後害人不成反而自食其果,但池晚宜還是心有餘悸。
冥冥之中,池晚宜總有一種直覺,那就是幸虧池緒沒有落水,否則將會有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發生,令她遺憾終生。
到那時,無論她再怎麼報復孫韓兩家,池緒失去的健康都永遠都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池晚宜對裴謹修又不禁心生感激,淺笑著誇讚道:「謹修這孩子真是不錯。」
「今天確實要多謝謝他。」
宋俊附和了一半,話音一轉,話裡有話道,「可他那天在小樹林裡對韓辰卓和孫志昊手段還是太過激烈了,個性那麼強勢,緒緒跟在他身邊,我有些擔心。」
宋俊話音一頓,猶猶豫豫,「我今天甚至有些懷疑,韓辰卓和孫志昊到底是不是自己掉進湖裡的。」
聽到宋俊這句別有用心的猜測,池晚宜臉色頓時一沉。
她目光凌厲,語氣空前冰冷,幾乎算得上是警告了:「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亂懷疑。」
宋俊看得出來,池晚宜是真的生氣了。
他這麼多年以來,已經養成了在與池晚宜產生爭執後退讓的習慣,因此熟練地笑了笑,低頭道:「是我錯了。」
聞言,池晚宜臉色稍有緩和,若有所思道:「謹修對緒緒很好,他要是願意一直陪在緒緒身邊,我倒是會放心很多。」
「阿俊,有些事情我不願意提,但你曾經也是校園霸凌的受害者,難道他們審時度勢下的虛偽道歉能撫平你受到過的傷害嗎?一報還一報,手段激烈點沒什麼不好,人善反而容易被人欺負。」
「……」宋俊臉色不大好看,他手指攥緊又放鬆,最終深吸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我再次為剛才說過的話道歉。」
和池晚宜說話前,他正在看文件,因此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鏡片後的眼睛半眯著,低頭的一瞬間,宋俊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裴謹修。
宋俊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厭惡感霎時間如同附骨之疽,順著骨髓擴散到全身。
太恨了,恨得咬牙切齒,恨得令宋俊一想到這三個字,就連面目都控制不住地猙獰了起來。
事實上從第一次見裴謹修起,宋俊就不喜歡他。
很多時候,宋俊都覺得裴謹修不像個六歲的小孩,那雙眼太深邃了,他看自己的目光永遠都那麼深刻而又銳利,像是看穿他所有的不堪與陰暗,滿是譏諷與不屑。
最初只是不喜歡,但在小樹林事情之後,這種情緒就變成了發狂的嫉妒與厭惡。
宋俊哂笑了一下,心裡諷刺地想: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有時間和精力去少年宮學格鬥,也有能力享受到最優質的教育資源,才學了一個來月,就能輕鬆地把霸凌者打倒在地。
看著監控視頻里裴謹修踩住孫志昊時,宋俊不由地攥緊了拳頭。
裴謹修面對霸凌者越從容自在、毫不畏懼,宋俊就越會想起當年自己,自卑怯懦,畏畏縮縮。
……像條狗一樣,為了不挨打,做什麼都可以,拍什麼也都可以。
人一旦跪下當狗,就再也站不起來當人。
不只當年,他現在也是當初那些霸凌者的一條狗,只不過變成了一條表面上看起來風光體面的狗。
偶偶爾爾,宋俊會想回到事情最開始的那天。
如果他相信池晚宜,對池晚宜坦白一切,池晚宜或許不會看不起他,嫌棄他,反而會為他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