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先热后凉,雍盛也有点懵。
还没回过味儿来,那只沁凉的大手又陡然抽离,这一贴一离,使额上原本只有五分的疼,反衬出十分的热痛来。
雍盛忍不了,只得自个儿上手捂着,瞪大了眼睛盯幕七。
幕七将手撤回后,尴尬地握成拳藏在身后,见雍盛疼得泪眼婆娑,瞪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控诉与谴责,喉头一滚,别开眼,不一会儿,又打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小包来,递过去。
“什么东西?”雍盛狐疑地接过,小动物似地嗅了嗅,隔着油纸闻到一股甜腻腻的香味。
“……饴糖?”
幕七颔。
本来是想带回宫里,经“谢折衣”的手给出去的。
“你平时就这么哄人的?”雍盛嘿一声,掂了掂油纸小包,立马儿高兴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朕就好这口……”
“扑通!”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巨大的水声打断。
雍盛一惊,差点嚼了自己舌头,回头就听岸上河里,一阵乱嚷。
“有人跳河啦!”
“落水了落水了,快救人!”
“好像是个女人!”
雍盛与幕七相视一眼,同时拔脚往河对岸跑,怀禄担心他淋雨,也滑稽地举着伞追,刚追至桥上,就遇到狼朔前来回禀,说轻生民妇已被救起。
“轻……轻生?”跑那两步跑得有些气喘,雍盛扶着腰问,“是何情由?”
狼朔面带戚哀,怜悯道:“她是抱着自己刚病死的孩子跳河的。”
“哦。”雍盛默了默,语气沉重下来,“丧子之痛,确乎痛不欲生。怀禄,你去支些银钱给她,帮着她安葬了夭殇的孩子,再好生抚慰。”
问答间,幕七不知何时从后面贴上来,站得极近。
雍盛也不客气,顺势将后背靠上去,卸了一半的身体重量给他。
怀禄领命去了,狼朔却还在原地支支吾吾。
“怎么了?”雍盛起疑,“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么?”
“那妇人口中一直在胡喊乱叫。”狼朔挠着头道,“一会儿哭孩子,一会儿哭丈夫,还一个劲儿地喊冤。”
“喊冤?”雍盛歪斜的身子回正了,肃容道,“何冤之有?你去详问,算了,直接带她来见朕。”
第74章
已是后半夜,雨雾散了。
不起眼的马车上,灰蓝衣裳面白无须的男子搀下一位失魂落魄的民妇,那民妇的粗布裙摆还在往下滴水,身上裹着一件与她格格不入的大氅。大氅一看就很昂贵,她瑟缩着,小心翼翼捧着大氅底部,尽量不让它拖在地面沾上尘土。
她颤颤巍巍往前走出两步,干瘦枯瘪的手倏地抓住身边男子的衣袖,扑通一声跪下。
男子阻拦不及,拉扯中只能跟着单膝点地蹲下,与她平视:“吴娘子,我也只是个奴才,身份卑贱,你跪我,我生受不起。”
被称作吴娘子的民妇已哭了太久,嗓音粗哑得像是灌了满喉咙砂砾,砂砾互相摩擦,碰撞出泣血般令人心惊的动静:“大好人,活菩萨,那位大人果真能救我相公吗?”
她竭力瞪大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男人,生怕对方的表情里透露出一丝敷衍与欺哄来,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她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将她从鬼门关外拉回来的人身上。就在刚才,她攥着身上的大氅,暗暗下定决心,马车里的大人说得对,她若死了,就是称了仇人心意,世道坏成这样,就是死,她也得拉着那群丧尽天良的东西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