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次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从桌上拿晚上带回来的小塑料袋,悄悄进了厨房。
水槽里扔着俩碗和盘子,上面爬着凝结住的油污,石晏挤洗洁精仔细洗干净后擦干,轻手轻脚放回橱柜。
接着蹲下去掏磨东西的杵棍和臼,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洗净,站那磨了好一会。磨完他愣愣地看着煤气灶的开关,人不动。
厨房的白织灯打在背上似乎十分灼人,石晏额角冒出汗,他伸手碰开关,刚搭上去又触电般松手。
他这样不厌其烦又煎熬地尝试着,连主卧门关了又开都没听见,更没现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人。
“出去。”魏闻秋拽着将他拎出厨房,关上门。
石晏没拧开的煤气灶在关了门的厨房“喀喳”一声响,紧接着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饿了不知道叫我?”不一会魏闻秋端了碗面出来,筷子往碗上一搁:“吃。”
石晏确实很饿,但他来厨房不是为了这事,他转身就往厨房跑,边跑边回头:“哥,哥你先别回去,你等我一下。”
他跑进厨房,窸窸窣窣响了会,端了碗绿得亮的草泥出来。
“这什么?”
“胳膊给我,哥。”
“你先说这是什么。”
“草药,”石晏的眼睛亮亮的,他昂着脑袋认真道:“同桌爷爷家种的,说是可以治疤痕,敷一段时间就有效果。如果煮了汤喝,对身体也好。”
小孩不知道什么神经不神经,什么基因病不基因病的,也没人跟他说。至今他都以为哥的手不能用是因为这道疤。
魏闻秋低头看了他许久,久到石晏失去了底气,说:“唔…如果你不想就不涂了,我也——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举着碗的手沉下去,他觉得有点失落。
鼻子酸但忍住没哭,石晏脸通红地朝哥咧嘴笑:“下次我早点回来,你别生我气了。”
魏闻秋没说话。
低头看他,只伸手顺他的背,等脸不那么红了才问:“手是怎么了?”
“草有刺,划到了。”
“给我。”
“只是小口子,”石晏就把那只仍疼着的手递过去,人不自觉往哥身上靠:“只是有一点点疼。”
“是么?”魏闻秋蹲着把瘦瘦的小孩圈进怀里,用指腹轻轻碰那条红印。两人低着头看那道既深且长的疤:“怎么不疼呢。”
这天晚上,魏闻秋蹲着将他抱得很紧。
石晏将下巴抵在哥的肩上,膝盖枕在哥伸过来的鞋面上,他在怀里断断续续地问:“哥,你不快乐,对吗?”
魏闻秋没说话,只是双臂将他越箍越紧,紧到两颗心脏隔着肋骨皮肉砰砰跳动,似乎它们也拥抱在一起。
“你不应该救我的,”他闭上眼睛,那块狰狞的疤像把刀凿在他的心头:“如果你不救我,碗就不会碎,你就不会难过。”
石晏很少这样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把手从哥肩头拿下来,双手捂面:“那样你就还能做好多事,我也不会缠上你,你也不会那么累。可能是我的问题……”
“停,怎么就你的问题,谁叫你这么说自己了?”魏闻秋一向急躁又坚硬,然而此刻看起来却不一样:“我手跟你没关系,老毛病。压根怪不着你,以后不许再这么想。”
他俯身平视,用少有过的耐心佯装板脸:“怎么就不应该了?我乐意,哥乐意。我乐意你缠我。”
“真的?”石晏有些出乎意料,止住哭泣慢慢放下手,眼睛水汪汪地看他。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魏闻秋用指背给他揩泪,跟睡前说故事一样哄:“你看你的名字,石——石头的石,看过路边大石头吧?多少年风吹日晒都不动的,多结实。”
“晏——上头一个日,下头一个安,日安。日日都安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