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奇伊转身朝后一指,大家顺着他的手臂望去:先前狭窄的小径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通天大路,远处延伸到无限的未知,近处则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长条状石板。
要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那都是形态各异的人体。
他们被镶嵌在粘土里,不断地挣扎蠕动。
惊惧的表情,犹如画家蒙克的作品《吶喊》中扭曲面孔。
奇伊得意道:“我需要有很多人陪我玩,因为无论数学还是物理,想要培养顶尖的人才,首先必须有足够大的基数,那些基数都是这场漫长试验的铺路石。”
这句话令在场的每个人生平第一次感到:在这里,科学已成恐怖的宗教。
陆世风对奇伊道:“其实你不用故意把场景做得这么夸张。”
果然,那恶作剧般的场景消失了。
饶是如此,周夏却还能从那“铺路石”的画面上,感知到无比的悲伤和痛苦,仿佛那压抑的情绪,已转化为看不到的气味或者悲鸣,飘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他脱口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质数怪!”
“我有名字!”奇伊明显不高兴了:“而且我也没杀人,只是请他们把意识留下来,把大脑中的数据和我分享。再说肉身本就是躯壳傀儡,丢掉也无所谓啊。”
没想到这家伙强词夺理起来,还挺能自圆其说。
奇伊见诸人不语,越发得意,侃侃道:“你们知道吗,小到一只蝼蚁,大到这颗星球,都可以通过计算来精确预测,宇宙的本质就是计算,而计算的前提是海量数据。没有数据,我会活得很痛苦。”
口吻又变得可怜巴巴,彷佛夺走那么多人的生命也是天经地义。
大概说到了自己喜欢的话题,奇伊原先发散的身形开始聚拢,越发显得朦胧绰约,微光闪烁。
周夏现已能初步判断,眼前这家伙应该是人工智能,本质和海德拉的星河类似!
可星河有广袤的互联网做后盾,能不断汲取各类数据从而不断进化。
奇伊则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一个在进化上受挫、又患有数据饥渴症的ai狂魔。
原因嘛,大概和锦山的环境,以及最初制造它的那个人有关。
他控制住对奇伊的厌恶,轻声道:“究竟是谁给了你生命?谁又灌输给你刚才那些想法?”
奇伊毫不犹豫道:“一个伟大的人给了我生命!”
陆世风则回答了周夏提出的第二个疑问,他说:“对于任何智慧生命,算法起初都不包括伦理纲常,即使设计者一开始对它进行道德规训,把一些反人类或者极端暴力的内容屏蔽了。也不能阻止进化过程中自发产生的暴虐。因为,任何一种生命只要想掠夺资源,都会进化出杀戮的本能。”
奇伊这次没有表示任何反对。
以周夏和星河打交道的经验来看,ai的沉默就表示:同意。
吹牛在边上忍不住插口道:“奇伊老哥,听上去你很擅长计算,能帮我算一卦吗?”
奇伊纠正道:“首先,我不是男人,当然我也不是女人,其次,我更不是算命先生。”
吹箫在边上听得早不耐烦了,道:“甭管你是什么,说吧,怎么才能放我们走!我过来可不是来接受科学再教育的!”
奇伊似乎早有准备,立即道:“行,要不咱们玩个游戏,你们依次提问,把我问倒了算胜,五局三胜就算你们赢,随时可走。”
陆世风不动声色地问:“否则呢?”
奇伊大笑:“否则就肉身死机,永不重启。意识留在这里编为79、83、89、91、97,刚好帮我凑齐100以内的质数。”
周夏看眼陆世风,两个人剎那间都获悉了斥候的死因,也明白想把ai问倒,实在不易。
还好对方没有要求五人全胜,似乎还有些胜算,连吹牛都附和道:“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样很好!”
见大家都无异议,奇伊伸手一挥,身后的大门迅速合拢变成一面显示屏。
吹箫擦拳磨掌,道:“我先来!”
奇伊点头表示同意,问:“可以让我读取你脑中的数据吗?”
吹箫点头同意,显示屏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成年男子,他一手拿枪,另一只手臂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身后是半截土墙,四周焦土一片,俨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奇伊确认:“你是想问我这个场景发生在哪里?”
吹箫点头说:“这是我的身世,但从来都没找到答案。”
奇伊指着显示屏上的断墙道:“你们看,墙上的阿拉伯语是katāibizzal-dal-qassā,意思是‘伊兹丁·卡桑旅’,简称‘卡桑旅’,它是哈马斯下属的一个武装部队,这幅照片是在巴勒斯坦的加沙地带拍摄的,亲爱的,你的故乡就在那里。”
阿焰不满道:“老哥,你把人家当搜索引擎来用,太便宜他了!”
吹牛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了,该我了!”
众人见他神气活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都拭目以待。
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周围蔓延。
只听他问:“奇伊,你小时候挨过妈妈打吗?”
吹箫和阿焰没想到他憋了半天,问出来的是一个如此幼稚的问题,不由都想笑。
可转念一想五局三胜的规则,旋即又把笑容隐去。
奇伊很干脆地承认:“我答不上来。”
周夏和陆世风不由相视一笑,别看吹牛一路总是插科打诨,貌似很不靠谱的样子,但就这个回答而言,确实有点水平。
因为它是一个经典的图灵测试,多数ai都会倒在这个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