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是振振有词、长篇大论的人,说到这里,意思表达清楚就足够,无需多做言语。
打开车门,车窗上映出他黯淡无光的眸子,扔下句:“没必要再联系了。”头也不回准备下车。
文钧冶在身后恹恹叫住我:“穆瞳,我以为过去十年,你的心会融化一点,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的——硬。”把后座的玩具熊拽出来,放在副驾驶座,“这份礼物是我真心一直想送给你的,请你收下。”
我回头瞟眼那只裹在保存袋里的玩具熊,当他提及小时候的事,不可否认内心有一刻变得柔软,但现在那塌陷的地方已经恢复原位。
“如果还是圈套,我不会收。”
“不是。”他无奈地摇着低垂的头,摩挲保存袋下的玩具熊,“我其实并也不想逼你,只不过,人在圈中,身不由己。还有,别怪你的朋友,我听她说你最近总是满脸期待的在等一个人的电话,我设想甚至……肯定那个人是我,所以才让她配合我。不过,好像都搞错了。”
空气静默很久,我把熊抱进怀里,没再看他,转身疾走,这算相信他,原谅他了吗。
脚步慢下来时,发现自己走进一个不知名的宽阔广场,黑暗将整个城市吞没,我白天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何况夜晚,放弃独自的寻家之路,把东西都放到长椅上,靠着那只身形庞大的熊休息一会儿,脑中盘算,等在这里歇够了找个方便的地方打车回家。
如果不是手机铃声,我想我真的有可能像流浪汉一样以天为被地为庐的酣然大睡。
迷糊着接起来。“喂?”
“你在哪儿?”
“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又……迷路了?”
这话听起来煞是耳熟,我使劲睁了睁眼,喉中干涩不已,轻咳一声,不耐烦地嗔嚷:“你谁啊?”
“咳。”对方极配合似的也咳,“柏邵心。”
我挺直脊背,一口气没抽好,唾沫卡在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隔着电话连声叫瞳瞳,我惶惶然,似乎只会用拍胸口的动作舒缓心尖抖的悸动。
柏邵心温声要我描述一下所在地点的标志性建筑物。
小小狐疑,就算他知道是哪里,我还是必须自个儿回家,哪怕有他指示,也未必找得到。
另外,若要把我这冥顽不灵的方向感晒出来,实在是汗颜。
“嗯,广场正中央有个透明的水晶座喷泉,正对面是马路,呃,左面,对不起,我分不清东西南北……”
“没关系,继续吧。”听见柏邵心低低的笑声,我越加发困囧。
“左面是华联商厦……华联的对面是……”
柏邵心似乎在极力控制想笑的冲动,语声很欢快地说:“知道是哪里了,在原地等我,到的时候再打给你。”
我发懵。“喂?柏邵心……柏……”他不是南下开医学研讨会吗?!到哪?
实在想不通柏邵心故意向我撒谎的原因,除非……
我把腿蜷进长椅里,埋头一边思索着所有可能性,一边等他来。
稍稍计算,已有好几次迷路之后都恰巧被柏邵心找到,我自然而然想起了落难公主等待勇猛骑士解救出迷途的俗套故事,那种满心满意的期许和守候,既痛苦也幸福。
但是,我并非公主的出身,他还会愿意做我的骑士吗?
柏邵心食言了,没有像电话里所说的到广场时给我打电话,而是神出鬼没地来到跟前。
第一次看柏邵心穿军装,我有些许不适应,夜色下,笔挺的松枝绿颇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庄重和威严,可他却劈头盖脸用开玩笑的语调这样劝我。
“考虑在手机里装个导航系统吧。”
我怔怔抬头看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比如,他不是说开会吗,怎么突然回来?比如,他怎么知道的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是不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特意这样安排的?再比如,当他用好奇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庞然大物,我很想对他坦白讲,它仅仅文钧冶送的一个生日礼物而已,没有别的含义。
“我……”面对我肆无忌惮的注视,柏邵心似乎比我还害羞,撇开头,竟然结巴起来,“我……准备了……”
“你不是要开会吗?三天后回来。”没经大脑,从手机里调出那条已经利用上锁功能永久保留的短信,高举到他脸边,“我有证据。”
柏邵心应付我的无知行为,随便扫一眼,轻轻“哦”一声,然后表面听起来有条有理地解释。
“其实是,会议提前结束,我刚刚回来,正巧赶上今天零点之前,那,我就想亲自过来说句祝福。”
我仔细聆听,还是揪到破绽,若是平时,明知被人这样敷衍着也不会留心,更不可能做出多夸张的反应,但这次敷衍我的对象是柏邵心,忽然莫名其妙变得刻薄起来。
“都是真的吗?”
“天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面太不安全。”他所答非所问,明显不打算正面回答,点头示意我,“先回家吧。”
我像一具浸了水的海绵,身子和脑袋都沉重得要命,似乎挪动一下就会散失所有的水分。
拍了拍身边的熊,陌生而客气对柏邵心说:“柏先生,麻烦您帮我扛一下它行吗。放心,这东西它真的不沉的。”
柏邵心听罢没再对“柏先生”的这个称呼有什么异议,也对我的无理取闹全盘接受,当真用一个类似过肩摔的动作,把大家伙扛上肩膀,步伐稳健走在前带路。
两只肉嘟嘟的熊腿将保存袋撑开,颤颤巍巍搭在军装在身的柏邵心背后,这画面简直太滑稽,我跟在后面走一路,暗笑一路,我妈说过,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