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师叔,”谢征瞧出他的神思不属,“这话,应当不是说给我听的?”
听上去像在自我说服。
“……”宣明聆揉了揉眉心,“我失态了。”
他的神情一贯温和斯文、从容不迫,难得显出些许不知所措的懵懂,出神道:“他还是次如此置气,这两个月,大抵是不会来了。”
看人有倾诉的意思,谢征先一步问:“究竟生了什么,师叔可否一叙?”
略略沉默,仿佛难耐苦闷,宣明聆终是开了口:“清规也知晓,我呆在外峰,闲来无事给外门弟子教教书、铸铸器。”
“是,大家都很敬重宣师叔。”对两人的争执有些猜测,谢征径直道,“我听王师兄说,因此恩惠,每逢宣师叔生辰,外门弟子都会备好祝礼,聚作一堂庆贺。可是为此事?”
“不错。”宣明聆知晓他听到了方才的话,也不拐弯抹角,叹道,“以往,小凤凰也会掺和进去。可今年,他不知从哪里听闻……”
讲到这儿,他停了会儿,才继续说:“……听闻,我娘为难产所去。”
生辰,却也是忌日。
谢征看过原著,早知此事,之前听琼光谈及时,心中就觉得不对。
好事是好事,盛会是盛会,可开在这天,多少有点不妥。
原来宣明聆从未和别人说过。
他其实有些不赞成,淡淡出声:“想来,宣师叔那日恐怕高兴不起来,何苦勉强?”
“小凤凰也这般说。”宣明聆无奈,“可一腔赤诚,怎待辜负?”
他目光渐深,“当年,我娘被伪装弟子混入谷中的妖修所害,重伤,却执意要生下我,最终就此故去。此事始终乃我父亲之心结,谷中多有忌讳,久而久之,这些新入谷的弟子便不知晓了。”
伪装弟子混入谷中……谢征低垂眼睫,神色微凝。
竟还有这等前尘,莫不是因此,蔚凤暴露后,宣明聆才无法面对?
“生辰会办到今日,早已不仅是为我贺诞这么简单了。问剑谷不过凡俗节日,上山的外门弟子只能借此集会。”宣明聆怅然道,“小凤凰要我别去,哪儿那般容易?说到底,明面上也是为了我,我若推辞,难免扫兴。”
他毕竟不是不通人事的孩童,有自己的立场与打算,谢征不准备劝。
不过按宣明聆的性行,居然愿意和一个相识不久的弟子吐露心声,想必和蔚凤争吵,的确令他十分苦恼。
“我观蔚师兄不似在生师叔的气,”谢征宽慰道,“他很记挂宣师叔,也是一时激动,想来,这阵过去便无事了。”
“借你吉言。”将话说出口后,宣明聆的情绪似乎有所好转,歉意一笑,“多谢清规听我念叨,耽误你了,我这便去将化业取来。”
“哪里,”听听而已,相比宣明聆的馈赠,可谓不值一提,“有劳师叔。”
等回到弟子舍,准备明日启程的行李时,谢征望着那块提前摘下的任务牌,算了算日子,若有所悟。
该不会,原著里蔚凤就是因为和宣明聆吵架,才随便从善功堂找了个犄角旮旯里的任务下山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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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天光微熹,山岚未退。
时候尚早,送川无人,老船夫倚在登仙船的船头打盹。头点了好几下,忽然被面前笼罩的一片阴影惊醒,定睛一看,原是位仙长。
白衣负剑,长高束,一副有几分眼熟的好相貌。老船夫心想,大抵是常出谷去的弟子吧。
又不禁觉得奇怪,此人气质凛然,神采出挑,若是见过,想必是不会轻易忘却的。
他不由多注意了几分,可说来也怪,待乘船的弟子多后,那人就如同融入湖川的雨点一般,没入人群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