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視著魏觀。他那雙好看的眼中滿是悵然,唇也緊抿著,整個人像一顆月弦上的小露珠,含愁凝哀,盈盈欲墜,卻因眉目生得艷,有著比露珠更穠致的色澤。
女人撫了撫魏觀的面容,一時心底又愛又憐。
小舟太窄了,輕輕一動,兩人便有大片大片的肌膚貼合在一起。女人仰頭望著魏觀,幾乎蜷進了他的懷裡,近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也不必太匆忙……別莽撞。」魏觀頓了頓話語,一聲嘆息,有無可奈何,又有很多的心甘情願。
「我……總要等著你的」。
他垂下眼,握住女人的手,十指相扣,牽著她的手抵在自己心口處,仿佛要憑此將這一腔說不出口的愛意告知。
「我知道」,女人笑了起來,下頜搭在他的肩上,「可我也想見你」。
她輕輕說著,月色清輝從小窗處透進來,灑在兩人交疊的衣擺上。水波中小舟搖搖蕩蕩,枕在粼粼碎星上。
*
宮花、紅牆、琉璃瓦,天子居堂的四方天,乃至這板舊的都城,都無甚稀奇,皆是教人看厭了的風景。
七月在應天時,正是炎夏時節,魏觀卻覺得那些牆角枝頭的白薔薇開的清涼。如今回了北地,出了伏,他反倒坐不住了。
他並不是那麼想刀客,整日忙碌,腳不沾地,江湖的消息卻偏生往他眼裡耳里鑽。
刀客從來張狂,好掐尖,也好攪風弄雨。自在空空一別,她單槍匹馬闖入漕幫,綁了那老幫主,掛上天下第一樓,要人來救來殺,生死由他恩仇。
這下江湖可熱鬧了起來,十餘年不曾有這般盛事。不相干的人也都急著忙著過來摻和一腳,應天一時人多的和下餃子似的。人走在那大街小橋上,都能被擠到河裡去。那挑事的刀客,更是一身是非,風頭無兩。
魏觀想到這兒,氣的幾乎咬牙。他心裡正罵著,卻忽然被誰叫住了。
魏觀抬頭看過去,便見刀客坐在高牆灰瓦上,牆邊老樹上繫著那匹駿馬,哼哼哧哧的甩著尾巴,嚼著樹根的野草。正肖那久不歸的主人,轉著系了紅綢帶的發尾,日光在她身後照耀。
十餘日不見,她瘦了一些,膚色更多蜜意,衣擺上也有黃土風塵。可她精神氣卻更盛,一雙眼極亮,瞳孔里仿佛映著一隻天際的鷹。
她氣色很好,同人連打了十來個日夜,大致一瞧,也不像有什麼傷的樣子。魏觀先是鬆了口氣,又怨她耽擱太遲,連信也不遞幾封。
兩人相處的時日太少了,這麼久沒見,都夠認識半個來回了。他忍不住斤斤計較,還有些許情怯。
「不邀請我進去麼?」刀客晃著腿,身子微微前傾向他,秋日映在她的眉目上,她笑起來依舊是那副如同朗日的模樣。
正是初秋時間,丹桂開的正盛,幽綠的葉子裡冒出一個個米粒大的花骨朵,紅的和那福喜字似得,整條巷子裡都是膩人的甜香。
魏觀站在這巷子裡,那甜香染上他周身,直沁到他心底,他那股子氣與怨一下子全沒了。
這花開的真不錯,以前怎麼沒瞧見呢。魏觀心頭生出了這麼一點困惑,又很快忘掉,一時高興的幾乎要為她撣塵牽馬去。
他大步走過去,眼角眉梢的快活滿溢,板也板不住。僕從覷他面色也舒氣笑起來,正要把那緊閉的重門推開,魏觀又忽然頓步。
這宅院太久了,見證了他摸爬滾打、蠅營狗苟的時歲,簡直一推開,便會有一股子腐臭氣撲面而來。
刀客是來過這宅院。只是那時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無意了解,也無意探究。可如今她卻是歸者,推開這扇門,便是一場更徹底的赤身袒露。
「阿觀」,刀客喚他,「你們京城的天兒可真不錯,這時節若是漠北,都該颳起白毛風了。我……」
她或許要講述一些她舊時的艱難,刀客看著桀驁,看著目中無人,卻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柔軟細膩的心。
「來儀」,魏觀止住了刀客的話,輕輕笑了起來,就在這好大日頭下,在僕從們各異目光中,大步走向她,將那扇門大敞開來,推的敞敞亮亮。
刀客也笑了起來,「我想邀你喝杯酒,如何?」
魏觀又笑了笑,一時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素白花開、雨意氤氳的春日,不過這次他能答刀客了。
「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
的一年。
昨夜下了場雪,時節卻已近春天,雪還未落到地上,便化了大半,僅灰瓦牆微微濡濕著。
魏觀借著辦差的由頭出宮,一抬眼瞧見角門外一叢矮竹子,風一吹,稀疏的竹枝竹葉透出蕭瑟來。他四下望了望,沒見著刀客,心裡便空落落的。
他出宮是臨時起意、見縫插針,沒告訴刀客。是他年歲越大,人越矯情。魏觀忽然想到恃寵而嬌這詞,一時心底又是恥得慌,又湧出那麼點蜜意。
黃門牽了馬來,魏觀正要上馬歸家,遠處屋檐上有個身影,一連幾個起躍鶻落到了近前。
「我正要溜進去找你,剛巧你便出來了」,刀客見了他,便笑了起來。
宮禁那麼嚴,怎麼還三天兩頭的進去找他,他也是忙得很呢。魏觀不由露出個笑,卻還拿腔拿調,「怎麼,是有什麼事麼?」
「誇誇我」,刀客很有些得意獻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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