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
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
震雷惊失弛,漏雨苦多状。
不虏填沟壑,真成老更狂。”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正待详询,一清老道忙止住,道:“住了,天数不可多言,且与他几个讲讲人事即可!”
一清道人望了望楚江寒,道:“楚老弟,我二人有歌与你,你且听着着了:
红烛堂前高照,杀机宴间深藏。莫言兄弟范交张,宾客鬼狐魍魉。
荣辱一场大梦,情仇几世悲凉。忽从苦海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
觉清和尚也道:
“道是新裁合扇,终究皎洁如霜。团圆好似月中光,毕竟飘飘模样。
扇恐秋来捐弃,人愁月缺神伤。洞房深处解新装,谁念故人去向?”
诸人又未来及参详,一清道人又道:“我两个这里也有歌谣念给李飞云,烦请几位代转!”
众人方在犹豫要不要将李飞云逃婚之事说给他二人听,那觉清和尚已吟道:
“庐山东南五老峰,
万事源于一芙蓉。
此去元知皆虚妄,
偏向此地寻云松。”
偏巧在这时,张继现这一僧一道身后的板壁外微微有呼吸之声,似是宋忠与赵岵二人悄悄潜来,正要侧耳倾听。
这一僧一道所言正是暗示众兄弟吉凶,张继恐这二人听去机密,轻则再落下口口实,重则现六弟李飞云行踪,再做出不利之事来,正欲出言制止,怎料宋、赵二人武功精深,这一僧一道似乎仍未觉。
眼见那一清道人已开始再念歌诀:
“落魄江南载酒行……”
张继急忙止住,道:“够了!二位大师,子不语怪力乱神,二位就请打住吧!”言罢用手一指那僧道身后,使劲朝众人努嘴示意。
小范蠡沈三,楚江寒、6云汉三个正自低头沉吟,反复琢磨歌诀,又见张继这般举动,一时未能会意。
觉清和尚摇头叹道:“诸位,天数更迭,地狱门开,杀伐正要再起,众位全是局中人,可要好自为之!”
那一清道人怒道:“我本以为你是三丰祖师的再传弟子,合该知天数,晓易理,原来也是这般无知。我二人不惜泄露天机,来点播你等脱困厄、禳灾凶,不料你如此无礼。”
张继正要解释,可又怕一旦张口,便会惊动躲在暗处偷听的宋忠、赵岵二人,随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便向那一僧一道身后掷去,欲迫二人现身。
这一掷原是急中生智,外加事出仓促,张继手上力道自然不小,觉清和尚与一清道人顿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硬接招架已然来不及,忙侧身避开。
“轰隆”一声,窗毁墙歪,但听有人闷哼一身,又一声:“快闪!”余下诸人始料未及,只瞧见两条人影一闪,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小范蠡沈三等,并这一僧一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早就躲在背后暗中偷听,张继有所觉,这才出言打断了二位高人。
楚江寒急道:“我去追!”
张继出声止道:“慢!不必追了。”又忙向觉清和尚与一清道人欠身赔礼。
僧道二人欠身还礼,觉清和尚道:“看来今日是老天要我二人言尽于此了!”一清老道也点头道:“天意!天意啊!”
二人言罢即向诸人辞行。
楚江寒自是不舍,当下又极力挽留。觉清和尚道:“我二人今夜之言已是泄露天机,再多留此间,便要遭天谴了。”说着一清道人又开始催促。
众人苦留不住,只由着僧道二人离去了。
经这僧道二人一番莫名其妙的说辞,众人再也没有了旁的心思,鬼使神差般齐齐坐下,各自猜想起来。
众人默坐良久,谁也不曾张口。楚江寒毕竟年轻,终于按耐不住,率先讲话:“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震雷惊失弛,漏雨苦多状。不虏填沟壑,真成老更狂。二哥,这……这究竟是何意啊?”
6云汉沉声道:“这是宋人6文圭的《和心渊雷雨地震诗》。”
楚江寒惊道:“地震?莫非要有地震生?”
众人心头一震。
张继叹道:“果如此,生灵又将遭殃!”
小范蠡沈三闻言惊得拍案而起,忙喝道:“住口!”又自觉失态,低声道:“此事谁也提不得!”说着转头望了望前堂,再压低了嗓门,道:“六弟逃婚一事都没闹清楚,有姓宋的一行在此,你两个怎么还敢如此胡说?此事只有咱们四人知晓足矣,便是对着四弟、五弟,也提也莫提!”说着一声长叹,缓缓道:“这两桩事,哪一桩闹到了朝廷之中,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6云汉,楚江寒、张继三人都晓得厉害,一齐点头称是。
提到李飞云来,张继猛然间想到:这僧道二人对李飞云所作的歌辞,不就是今日谭道净对子宣、紫妍讲的李太白《登庐山五老峰》一诗吗?
忙从怀中摸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笺来,仔细一看,字体横收带钩,竖收带点,撇如匕,捺如切刀,竖钩细长,瘦直挺拔,非瘦金体而何?
“庐山东南五老峰,
无端生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
吾将此地巢云松。”
不过是将李太白原作中第二句的“青天削出金芙蓉”换了三个字,改为了“无端生出金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