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缦那么喜欢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方静姝没忍住怨意,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终于成功堵在了周贺南的车前。
周贺南冷哼一声:“怎么,现在要把所有的错怪我一个人头上。”
如果方静姝当年能对周贺南和林缦多一点点的信任,之后那几年他们就都不需要囫囵度日、不清不楚;如果不是方静姝犹犹豫豫,三番五次给周贺南希望,他也不可能一次次徘徊;如果……
而现在倒好,方静姝居然能站上制高点来指责他。
周贺南不愿意和她再多说,只是撂下一句狠话:“你最好记得,谁敢到她面前乱说一句话,别怪我不留面子。”
知道心疼了?可他真的不配。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前,方静姝听见周贺南透过车窗,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很清楚,林缦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要伤害她!”
他说得很用力,像是警告,但不敢多用一点点音量,生怕惊醒身旁的林缦。
回到300平的家,宽敞的大平层,繁复的古典欧式装修,角落里时不时冒出古董级红木,全是徐婉仪的手笔。其实两人连设计师都找好了,周贺南甚至亲自画了草图,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结婚前会闹崩盘。
那时的周贺南就像是被逼上花轿的新娘子,天天丧着脸,林缦心灰意冷,便把装修一事交给了徐婉仪。
于是现在到了夜里,灯光一打,满屋子透露着“富贵堂皇”四个字,没有温馨,更没有爱。
林缦只有在酒精上头的时候才敢对着那只枝形大水晶灯喊道:“丑死了!”
周贺南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慌张地凑向一旁的镜子照了照。
“啪!”林缦一个巴掌过去,将周贺南的脸拍向一边,“我是说这套房子,难看死了!压得我心慌!”她的怒气和醉酒程度成正比,周贺南却格外喜欢这份真实,他压着林缦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甚至能从她的掌心感受到她心尖的温暖。
“那我们重新装修,你不是喜欢日式风格吗,我们把阳台敲了,全部做榻榻米,周末的时候可以躺在上面喝茶、晒太阳。还可以种点花花草草……”
林缦好像在那一刻忽然清醒了,她睁开眼睛,那么有神,直直地看向周贺南。
“不要。”她摇着头说道。
只这两个字,就让周贺南的心坠入无边大海,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水,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林缦摇摇晃晃地回了房,九十多斤的身体一下子陷到被窝里。
周贺南知道她在同学会上吃得不多,烧完热水又煮了一锅白粥。
“让我不要喝酒,自己喝那么多!”他兑了杯温水进房,看她睡得邋遢,又抓她起身,“把外套脱了。”
“不要、不要。”又是这两个字,周贺南听得恼怒却毫无办法,他知道林缦心里有气,气是自己给的,所以活该自己受着。
“乖,不要睡在被子上,会冷的。”他试了几回,林缦身下的被子都抽不动,只好继续哄。
可林缦说什么都不肯盖被子,反而紧紧搂着自己的枕头,在六尺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滚个不停,她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瞎嘟囔什么。
周贺南心想,她不会是在骂自己吧。
林缦的意识混乱,差点要从床边滚下去。周贺南眼疾手快将她捞了回来,可她还是被瞬间的失重吓到了,一下子连着喘了好几口。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轻声轻气,像棉花擦过。
“这里!”林缦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又立马摇头,跟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重复道:“全身,是全身!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真的忍了好久,久到自己快要记不清。仿佛十八岁之后,变成大人的每一天,都是阴郁而漫长的,却仍旧要常常面带笑容,告诉别人“没事,我很好”。
只有她自己了解,认真学习未必换来锦绣前途,好心爱人也难免被爱人辜负,更不要说日日夜夜冒出来的家长里短,它们积沙成塔,杀伤力才最惊人。
记得有一回,林妈妈得了流感高烧不断、自己胃痉挛痛得半死、手上筹备大半年的项目被枪毙、而徐婉仪要求她第二天立马飞去香港出差。
那个下午,她真是想哭,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要塌了。
她想回到自己的家,罩着自己的小被子,不理世事,当一条发臭的咸鱼。
说真的,她的人生,到底好什么好。
所有的疤痕都会消失的。
外头是凛冽冬日,家中却因为地暖四季如春,饱暖不是好事,至少它在今晚滋生了林缦心中的委屈。
林缦有太多话想说,那些本应该分散在各种夜晚的话语,有可能是用甜蜜口吻说出,又有可能是厉色骂出,但在时间的腌制下,都被合成一个浅浅淡淡的问号:“周贺南,你知道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她终于再次承认,自己对周贺南的心意。
谁都不能否认她真实发生过的喜欢,尽管同一时刻,她也是虚荣的,也曾想要拼尽全力离开原生的贫穷。但她选择周贺南的初衷,是喜欢。
如果她和周贺南是平起平坐的家庭背景就好了,她无数次地、又一次地这样想。
周贺南没有回答,林缦也并不需要。她只是靠在周贺南的胸口,像再也不会有第二次那般亲密地用力地往上蹭。
她不要再做林缦,只想成为一个活在梦中幻境的傻瓜。
周贺南抱得很紧,一个个吻在她额头落下,林缦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你肯定知道的。”她掰着自己的手指,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首饰:“当年你在外面买醉,飙车,每天都抱着不一样的好看小姑娘。等到我们结婚,你又去搞跳伞,搞潜水,去非洲无人区自驾。哪里可以送命你就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