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堂头一回知道传给话、跑个腿就能得到长辈的夸赞,愣了愣,咧嘴一笑,说:“那等溪亭回来,我可得好好敲诈他一顿。”
步素影笑了笑,说:“说起溪亭,二少爷知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这个倒不知道。”裴锦堂想了想,“您要是想他,可以写一封信,我帮您寄过去。”
“当真?那敢情好,二少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写。”步素影给裴锦堂倒了杯水,转身去里屋写信了。
裴锦堂抿着热水,俄顷,步素影挑帘问他,“二少爷可有话给溪亭,若是有,就顺着我的话写了吧。”
“好啊。”裴锦堂放下水杯走过去,坐在椅子后看了眼信纸,写了大半篇幅,问吃问穿问身子问心情问差事可有困难,全是关心,没有半分训诫。
“怎么了?”步素影见裴锦堂盯着信纸愣神,以为自己写得不好,忙说,“是我啰嗦了,二少爷别笑话。”
裴锦堂回神,说:“姨娘关心溪亭,我哪里会笑话?”
他拿笔写了几句,笑着说:“关心的话,姨娘都说了,我就让他带些宁州土产回来。”
步素影笑了笑,用信封将信纸收好,封了口,交给裴锦堂。裴锦堂走时,她把人叫住,说:“小厨房蒸了一笼荷花糕,清香不甜腻,二少爷要不要带几块尝尝?”
裴锦堂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步素影拿食盒去小厨房装了六枚给裴锦堂,说:“二少爷拿去试试,若是喜欢,或者是想吃别的口味,可以告诉我,我闲暇的时候做出来。”
裴锦堂打开食盒闻了闻,“好浓郁的荷花香,肯定好吃,谢谢姨娘。”
“不必谢。”步素影摇了摇头,送裴锦堂出了院子。
裴锦堂提着食盒,心情愉快地往外走,路上遇见管家,管家问素影斋怎么了,他如实说了。
管家脸色不大好,裴锦堂说:“怎么了?”
管家叹了口气,说:“姨娘在院子里跳舞,不庄重。”
“在自家院里跳舞,怎么就不庄重了?”裴锦堂停下脚步,拧眉说。
管家说:“若是教坏了院子里的丫头们,让她们去府里的少爷们面前唱曲跳舞,怕是——”
“是母亲派你来问话的吧?”裴锦堂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他盯着无奈的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才咽下那口燥气,“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些话我懒得说了。我只说一句,你斟酌着回了母亲。”
管家说:“您说您说。”
“苏大夫是笼鹤司的医官,公侯府邸请他出诊都是抬轿子去请,他今日被我一句话就请来,无非是看溪亭的面子。”裴锦堂凉声说,“溪亭如今是今非昔比了。”
管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讪笑着说:“那也不能越过夫人去,百善孝为先。”
“步姨娘才是溪亭的亲生母亲,若是论孝,二选其一,以我对溪亭的了解,他必定是选步姨娘。这些年溪亭喊母亲一声‘母亲’,并不是要和母亲交好,觊觎正房恩养的名头和好处,只是依着所谓的规矩,母亲管他却不教他,待他只有十分严苛没有半分温情,你觉得他对母亲能有几分情?”裴锦堂拍拍管家的肩膀,“为着屁大点的不算事的事去训诫步姨娘,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答应了溪亭要帮他看家,今日你撞见我了,你要是真去了素影斋给步姨娘气受,等溪亭回来我必定是要如实相告,届时溪亭若是撒气,我可不管。”
裴锦堂说罢就走了,只是好心情一扫而光,提着食盒的手指只留下一点燥热的黏意。
*
“好潮热啊。”裴溪亭趴在桌上,闷声说,“笔杆子都握滑了,殿下,可不可以改日再抄?”
晚间又下起了雨,绵绵的千万层暗色纱幕,让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清寂了。
俞梢云抱臂站在门前,闻言瞥了眼站在廊下看书的殿下,后者仿佛是习惯并且不见怪裴溪亭这般没规没矩的语气。
太子转身看向屋内,趴在桌上的人也抬眼看向他,脸侧枕在桌上,挤出一点嘟嘟肉,红润的唇珠更明显了。
“殿下。”裴溪亭又说。
太子迈步进了屋,在裴溪亭身侧站定。桌上立着薄纱烛灯,映照出裴溪亭的睫毛打在眼下的弧度,他眼神一晃,落在被裴溪亭压在脸下的纸上,说:“写得什么丑字,鸡啄米都还端正些。”
“裴溪亭”的字其实很不错,只是裴溪亭现在就好比在课堂上心不在焉的学生,跟着做了笔记,却是没过脑子,字也写得糊涂。
后腰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裴溪亭回神,下意识地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