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告诉对方,这里的床单和被罩都是一次性的,她只是为了省钱订这种旅馆,不是毫无安全意识。
叶洗砚不知道。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这简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你知道吗,叶洗砚,我赚的每一分钱都那样艰难,我花的每一笔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会让你感受到排斥和不适的“脏乱”,是我的日日都在接触、打交道的地方。
千岱兰想,我现在是在亵渎一个高岭之花吗?
穷为什么可怕?
穷意味着比普通人更难维持体面,外出只能订便宜的酒店,读书时借口不爱吃零食来掩盖舍不得买,坏了的东西绝不丢,缝缝补补敲敲打打继续用,几件衣服穿五年,脏了洗洗了脏,磨损到褪色发白甚至有细微小破洞——
千岱兰可以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节俭,但在叶洗砚面前,她不可以。
把这些东西暴露给喜欢的人是很痛苦的事情。
她先前那么努力在叶洗砚面前保持体面,现在,千岱兰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了自己的不堪。
千岱兰讨厌“喜欢”。
喜欢一个人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已经是第三次了。
还是喜欢钱比较好,除非她主动花掉,否则钱不会减少。
Loveisevil。
我讨厌因爱你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岱兰,”叶洗砚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脖颈很烫,很热,汩汩的汗,“听话。”
“我不听话,”千岱兰固执,“这是我的地盘。”
欢迎你,叶洗砚,欢迎你来看,欢迎你亲身体验。
欢迎你看我的狼狈,欢迎你看我们的差距;语言是降维的,你想象出的贫穷和差距都太体面了,不如你现在亲眼所见。
外面的火车嗡鸣,敏锐的风挤进破旧门窗的夹缝,撩拨起窗帘颤颤。墙上贴着的海报上,大卷发鸡毛夹只穿三点的泳装美女涂大红唇,大方的身体,拘谨的笑。
千岱兰俯身,咬上叶洗砚脖颈。
他脖上青筋尝起来像那天喝过的龙舌兰,酸涩的柠檬汁,冷藏后的烈酒,冰凉的冰块,能将味蕾烧起来的盐粒。
被誉为墨西哥的灵魂,种下蓝色龙舌兰草,提取芯来酿造,八年酿出Tequila。
二十八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的叶洗砚。
千岱兰终于尝到了。
她脸颊滚烫,叶洗砚脖颈也滚烫,被那两颗小虎牙咬到脖子上的血管时,本能让叶洗砚想要推开她——人脖子上的经脉非常脆弱,野兽也常通过撕咬猎物的脖颈来使对方瞬间毙命。
他连偶尔的推拿时,都不会让旁人碰脖颈。
现在,千岱兰那尖锐的虎牙贴着他的血管,足以致命的亲昵与暧昧。
叶洗砚只是闭上眼,按住她的后脑勺。铺天盖地的茉莉气息要将他笼罩在其中,他在这一刻忽觉,纵使她是吸血鬼,要用他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供养,也是一件美事。
他仍旧认为这里并不合适。
“去我家,”叶洗砚说,“跟我回家。”
他从没想到这种情形。
在叶洗砚一开始的规划中,他应该是将千岱兰带走,和她好好谈谈,让她不要因小失大,服装店可以开,但不要把珍贵的精力全部用在上面;他已经给千岱兰订好了酒店,选了开夜床服务,还给她订了明天回沈阳的头等舱。
而不是现在,混乱的气息,糟糕的小旅馆,卫生状况堪忧,火车经过时的噪音,上了年头的房子还会有震撼感,下面冷冷的被褥隔着叶洗砚的衬衫贴上他的背,他所拥抱的千岱兰却是火热滚烫。
“回我家好不好,”叶洗砚放缓声音,他也有些迷乱,任凭千岱兰咬他的脖子,他只用手抚摸着千岱兰的头发,用商量的口吻同她说,呼吸不稳,尽量合理地劝导她,“那里会舒服些。”
回应他的,是千岱兰两颗尖牙狠狠的一口。
叶洗砚闭一闭眼,吸一口冷气,手掌收紧,紧紧地搂着她;原本温柔抚摸她头发的手也变了,变重,那尚残留染发剂味道的亚麻棕卷发蹭着他的下巴,他按住她后脑勺,不介意她更深地咬他颈部的血管。
疯了。
他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与她拥吻,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与她亲昵。
真是疯了。
“……这几把风疯了吧,咋还越来越大了……”
杨全自言自语,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受不了这破天气,搓着手打算回车里,他总觉今晚天气不太好,看起来随时可能会下雨。
已经半小时了。
杨全看时间,想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三言两语还解释不清楚吗?
叶洗砚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和千岱兰谈拢?
总不能吵起来了吧?
应该不至于。
杨全想到了昨天叶洗砚让他寄给千岱兰的礼物,感觉不至于;叶洗砚再怎么因为千岱兰骗他而生气,也只是气一气罢了,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