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看,你替我看好马。”
杨小癞十分惊喜,想了想之后,又皱起脸来。
“我看不住咋办?”
“你平日里没跟杨叔出车?马车上那么多马都看住了,这次看不住了?”
“马车上的马都套了辕的,跑不了的。这可是咱们家最好的一匹马,二小姐特地赏给你骑的,比马车还贵呢。丢了万一被人捡了怎么办?李小八偷我一只银扣子,现在还不肯还我呢。”杨小癞愁眉苦脸地道。
柳吉被他气笑了,索性把马缰绳拉过来,拴在巷口一棵树上,打个结。
“好了,我把马拴在这,你只要看着不要让人解下来就行了,知道了吧?”
“知道了。”
柳吉安排好了马,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帽,走进青梢巷里,打量了几家门口褪色的对联,最终在一家系了布条的木门上敲了敲。
“来了。”门不一会儿就打开了,露出一个黄毛丫头的头来,不过十来岁,把柳吉打量了一下,道:“大衣裳拆洗一文一件,小衣裳一文三件,缝补另算。”
“我不是来洗衣服的。”柳吉道:“我问件事,早上有个军爷来这找人了,你看见没有?”
“没看见。”小丫头立刻就要关门,被柳吉用脚拦住了,笑着朝她亮出一小吊钱来。
小丫头立刻打开了门。
“军爷我没看见,但我家老婆婆肯定看见了,街上每家人的事她都清清楚楚的呢。”
柳吉进去打听消息,杨小癞百无聊赖地等在巷口,青梢巷这样的穷巷子,他去的也不多,叶家的小厮,比一般百姓家的小子还优渥点,从来不用为衣食担忧。所以他看到这巷子里的事,也觉得新奇有趣。只见一个卖梨的小贩推着车过来吆喝了两声,立刻涌出十来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子,围着摊子问价,终于有个孩子买了一个,谁知道刚到手,就被人一撞,梨子掉到了地上,众人都去捡,那小孩终于抢回来时,已经被人咬了几大口了。他顿时大哭大嚷起来,抓着人要赔,被抓着的小孩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和他打了起来,小孩子打成一团,杨小癞看得有趣,还在旁边鼓劲:“打打打,我刚看见了,就是他咬的。”
他看得有趣,哈哈大笑,笑完了顺手往后一摸,摸了个空,回过头一看,顿时如坠冰窟:柳吉的马不见了。
“好嘞,谢谢大娘。”柳吉打听清楚,一面道谢,一面出了门。那叫二丫的黄毛丫头还缠着他道:“柳哥哥,你说了给我买梨吃的。”
“好好好,给你买。”柳吉办完了事,心里高兴得很,正要拉着二丫去买梨给她,谁知道就有这样巧,迎面就撞上那穿着青衣的身影,二丫还指着他道:“柳哥哥,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柳吉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但裴照显然已经听到了,朝他笑了笑,道:“是你,你来找我?”
“不是不是。”柳吉笑着摆手:“我是来探望我姨娘家的,她就住在这巷子里,这是我表妹……”
“真不是?”裴照只笑。
“真不是。”
“那我可走了。”裴照道:“你再要找我,可要叫你家小姐来了。”
“将军说笑了。”柳吉死不认账:“我只是来探亲的,哪里敢找将军呢。”
裴照于是往前走,柳吉只当逃过一劫,没想到裴照没到巷口,杨小癞先哭丧着脸跑进来了,看见他,顿时如同得了救星般,又像见了瘟神,不敢往前走了,只敢一脸可怜相地看着他。
柳吉也不用问,扫一眼他,又看一眼巷口的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杨小癞见他明白,反而解释起来:“柳哥,这事不怪我,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野孩子……”
他话音未落,那群孩子就跑了进来,看见裴照一个个围着他,叫“裴哥哥”,拖着鼻涕缠着他要糖吃。裴照也不嫌弃他们,反而抱了一个起来,正是之前买梨的那个。
柳吉这么聪明的,哪有不懂的。只气自己终日打鹰,终于也被鹰啄了眼了。
镇北军的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他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被孩子包围的裴照赔笑道:“裴将军,我先前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你也知道,我做的是主子的差使……那匹马原是我自己的……”
裴照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笑着逗小孩。
“我不是说了吗?”他就有这样好看,笑起来也漂亮得气人:“你再要找我,可要叫你家小姐来了。”
第22章平安
世家小姐,没有独自出门的道理,但叶凌波是习惯游走在规则边缘的——母亲早逝,叶大人和扶正的潘姨娘一条心,她要是不会自己闪转腾挪,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她,她早早学会许多不明不暗的手段,甘愿做清澜明亮身影后的那一抹阴影。有人做面子,自然有人做里子,叶清澜为两个妹妹耽搁到如今,她做些游走在明暗之间的事又算什么呢?
所以她也多少有点寻常世家小姐没有的决断,来的路上就听报信的小厮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也并不慌乱,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柳吉是个好小厮,只是过于聪明了点,没跌过跤,所以总也学不会杨叔藏拙守愚的本事。凌波有意教他出来,以后也好顶一方天地,却迟迟没遇到机会,正巧撞上今日。
叶夫人在的时候教她道理,说人教人,是教不会的,事教人,才是一点就通。
果然她到了巷口,隔着马车的琉璃窗一见柳吉,顿时就忍不住笑了。小柳儿见她笑,更着急,连声叫小姐,道:“小姐你看,我哥哥脸都白了。”
何止是白了,简直是脸色灰败。整个人倚在巷口的石马上,旁边守着的大概就是那个闯了祸的小厮,也是杨叔的侄儿,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看都不敢看柳吉一眼,心虚得很。
凌波看得好笑,但见小柳儿为她哥哥着急,也知道年轻人心性被磋磨太过不是好事,所以只笑着在马车里问了句:“人呢?”
柳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来马车前请安,道:“回小姐的话,柳吉在此。”
到底是柳吉,这时候仍然有规矩地低着头,回话也一丝不乱,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凌波虽然好笑,但也多少起了点护犊子的心,阖府人谁不知道,二小姐最是护短,偏偏她的下人也都争气,个个逮不到一点错,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几年来潘姨娘掀起多少事,都被她化解了。
所以凌波也并不教训柳吉,她也是自幼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犯了错之后不用别人教训,自己心中的好强就够让自己脱一层皮的,所以只是笑了笑,道:“我问的是那个人。”
贼边军,本事倒好,派柳吉跟着他,反而被他算计了,还真让凌波有些刮目相看。
柳吉自然也刮目相看,对他的称呼都不像以前了,颓然低声道:“裴将军在那边院子里。”
“他算哪门子的将军?”凌波嫌弃道:“跑到这样的地方,也不是良家子该有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