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如今满大街的汽车少,即使是二手车也显得珍贵,折价不算太厉害,桂春生去问过了二手车行的人,包含车牌在内,他们给出十八万的回收价,这在当时,价格是中规中矩的。
十八万还算小钱?周长城和万云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桂老师真是黄金大口,他们夫妻俩儿要是有这十八万,估计能买十八发鞭炮从村头放到村尾,就是县里都得摆几桌酒。
不过,他们两口子一听桂春生说缺钱,都紧张起来,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未听说过他缺钱,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周长城立即说:“桂老师,您还缺多少?我和小云存了一点钱,如果您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拿出来给您先用。”
万云也点头,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勤俭持家了,先帮着桂老师把难关给过了:“对对对,我们存的钱虽然不多,可应该也能帮帮忙。桂老师,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和城哥能做些什么吗?”
这下倒是轮到桂春生挑起眉毛了,他拿起茶杯放在手心,感受里面茶水传出来的温度,透过着白气,仔细盯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表情,想从上面找出一点破绽来,可看到的都是对他的关心和紧张。
长城和阿云两人赚的说是辛苦钱也不为过,所以他们特别珍惜到手的每一分钱,在桂春生看来,做人实在不必如此抠门,对自己这样悭吝,可实际上他们也很可爱,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做什么都可爱,抠得并不讨人厌,因为该他们出的钱,他们也不会藏着掖着。
从两人的表情中,桂春生欣慰地看到了“真心”二字,既然他们提出,那自己就就坡下驴,说道:“噢?你们现在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用?我确实还缺钱,你们要是愿意借给我的话,我给你们打个借条。”
万云就起身回屋,把锁着的存折拿出来,上头已经存了有一万六千元,还有她自己存下的三千多私房,加加凑凑就接近两万了,不过她不打算拿那三千块出来,如果桂老师要得多,那她那点真正意义上的小钱,就是他们夫妻贴身保底的保命钱了。
桂春生戴起老花镜,看着存折上的那几个数字,他对数字是很敏感的,把存折页上下翻一下,就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大部分是卖肥皂和电器来的,其他的恐怕都是小两口每个月的工资和卖盒饭钱存下来的,真难为他们有心了。
“没想到来广州这么点时间,你们就存了这么多钱。后生可畏啊!”桂春生竟还有兴趣打趣他们。
周长城笑,有点不好意思:“跟桂老师您比起来,我们这算什么钱啊?”那毕竟是个连十八万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
桂春生大笑,把存折递给万云:“好,明天你把这笔钱取出来给我,我过年前就要用。”
“啊?全部啊?”万云咋舌,又怕桂老师误会自己不愿意,忙忙说,“桂老师,我想问问您,到底要做什么,竟要用这么多钱?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您千万别客气呀!”
桂春生笑呵呵的,那双智慧的眼睛里头闪着精光:“确实是有点事,这笔钱我用的时间会比较久,两三年怕是要的。我给你们写个借条。”
本来桂老师是他们的恩人,周长城和万云都不敢提借条的事情,谈钱伤感情,说起来,卖肥皂的事也是桂老师提醒的,不然光靠他们卖盒饭赚工资,哪能存下一万多,所以他们真不敢写。
不过桂春生很坚持,按着较正规的格式,让周长城代笔写欠条:“古人说亲兄弟明算账。现在是商业社会,基本的契约精神是要有的。”
签字的时候,万云想了想,也是,一万六千块,他们存了这么久,而且中间还是搭了一次“价格闯关”的顺风车,担了许多心,才积攒下来的一点小积蓄,这笔钱一下子借给桂老师,桂老师后头如果不还的话,她心里都会有个疙瘩,有借条也挺好,就像他老人说的,要有契约精神。
等两张借条写完,双方都签字摁了手印,一式双份。
桂春生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拿起笔补上一句:若借款人桂春生用此笔借款进行投资,将在红利中按照10%比例兑还给周长城及万云。
写完,又在上头签了个漂亮的名字,写上日期。
等签完字,桂春生又问了一遍:“你们确定要把钱借给我了?趁着还没把钱拿出来,还能后悔,借条也能撕毁。”
周长城赶紧摇手:“桂老师,您总不能是拿钱去做坏事,车子都卖了,可见是真的着急用钱。”
万云捏着那借条和还未取出钱来的存折说:“我们都信任您的人品。”
两个年轻人的信任让桂春生汗颜,他借这笔钱其实是有点赌博的性质,但十八万对他来说并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迟早能在其他地方收回来,只是一下子没办法拿出太多现金,所以车子他卖得毫不犹豫,可一万六对长城和阿云来讲,可就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借条后面添加那句分红的话,也多少有照顾帮扶的心。
可投资这种事,有人当赢家,就有人当输家,桂春生也不敢保证,运气次次都站在自己这边,不过,他也想好了,不论赚钱与否,两年后,这笔钱是怎么都要给回他们两个晚辈的。
当晚,万云抱着自己那一万六的存折,小声呜呜撒娇:“城哥,我们好不容易存的钱呢,明天就要离开我们了!桂老师真能花钱啊!他卖车的钱,加上我们的钱,都有二十万了,天啊,这都能买下整个平水县了吧?可他还觉得不够!”
周长城关门关窗,脱下衣服,往床上钻:“桂老师胆子比我们大,是干大事的人,我总觉得他要去炒什么货,就像我们年初囤肥皂那样。”
“可惜我们总是怕三怕四的,有肉都吃不上。”万云苦恼,他们的出身太单薄,手上拥有的太少,只能一步一脚印地走着自己的人生路,不敢有冒险精神,“城哥,我们跟桂老师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怕,人生漫漫长,咱们一天进步一点。”周长城拉过辈子,把两人都盖在里面。
所有的积蓄借给了桂春生,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又感受到了金钱上的窘迫,一个比一个着急着赚钱,到处打听年底有什么货能卖,好在他们还有五百公斤的毛线没有卖出去,当时就是觉得夏天不好卖,价格也不合适,就特意留到冬天。
夫妻俩儿依样画葫芦,摸到小商品市场去,找专门收这些毛线的人,所幸年底物价又涨价了,这批毛线是一千块进货来的,卖了两千六出去,拿着这笔钱,周长城和万云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开一些,不然他们两个估计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了,总不能过年不给桂老师包红包吧?
第126章
日子紧赶慢赶,到了年尾,桂春生凑了一笔钱,具体多少,无人知晓,然后和裘松龄等人再次去了一趟海南,他们这回去得快,回得也快。
回来的时候,桂春生只拿了一小沓资料文件,其他的都没带,这些他没有给周长城和万云看,只是把它放在抽屉里,这些都是裘松龄和秦永先建议的土地投资,他们几个老友,每人不论大小,在三亚周边买了一两块地。
这些人的先辈往上数,多数是商人地主,广州的通商口岸风气和家中做生意的影响,让桂春生他们对贸易和数字敏感,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近和霸占感。
国家继续改革开放是大趋势,如今的当家人是个有魄力做出改变的人,海南特区的成立,再加上深圳这个改开成功的特区作为火热发展样板,所有的条件加起来,让他们在其中看到了黄金闪烁的机会,既然不能到当地去做实业,那么最快速最安全能从中赚钱的方法,就是占地,占完地方,再等后面的人进场掘金,让金钱流动起来,大家都在其中占些好处。
就如裘松龄举的例子那般,18世纪在旧金山赚到最后的,不是全世界前赴后继掘金的人,而是在其中提供衣食住行的商人。
这几份文件写的是桂春生一人的名字,并请了公证处做公证,但在他的计划里,已经想着要把10%的收益送给周长城和万云,当做是他们参股的一部分,只是现在政策叠加,态势却不算明朗,往里头涌入的资金和人都不多,一切待实现的计划说出口,都为时过早。
桂春生是能等得起长期收益的人,涉及到钱的事,他的心态很稳定,不会为一时的输赢摇摆,也是怕给两个年轻人心理上过分多的期待,他就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而周长城和万云两人把钱借出去之后,私下看着那空荡荡的存折感叹几句钱插着翅膀飞走的话,就再没多说过什么,对着桂老师,他们有自己的尊重和感恩。为了重新充盈那张存折,夫妻俩儿对自己的生活做出了调整。
过年之前,对他们这种小生意人来说,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今年,周长城和万云依旧不打算回县里过年,而是继续待在广州,手头没钱的危机感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大地方,机会也多。
十二月底时,杨卫星找到周长城,问他年底了还要不要次货电器?
有黄锐鑫这个人在,周长城肯定是想要的,不论多少,能赚到自己口袋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
好多人在今年都吃到了倒卖电器的甜头,坏了几个零件的货怕什么?拿出去修理好,立马能换钱!现在是年底,大部分人存了一年的钱,不就是为了给家里买个大家电吗?家里有新电器过年,亲戚来家做客都显得有面子。所以电器厂有不少人的脑筋都动到了那批积累的次货上。因此小小主管的杨卫星这回能做主拿到的次货数量很有限,只有二十多盏台灯。
货量太小,周长城就没跟葛宝生说,直接给黄锐鑫打电话,说自己有一批次货,质量有问题,问他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