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七分?”姜越禾有些难以接受,“除非十分,否则本王难以信任你。”
“殿下,自古医家治病救人,都是从无到有逐渐摸索出来的,”姚妁在现代见过的医闹可比这个狠多了,神色如常地劝慰道,“医者凭悬壶济世之心行走世间,也并非次次都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之后才愿意出手相救。如今患者的情况与之前相比稍稍稳定,想必也是先前负责的几位医家合力稳固下来的结果。民女医术不敢自比皇宫太医,但是家学渊源深厚、自小学习医术至今已有十二载,父祖离世以来行走乡野治病救人半年有余、无一死亡,而且刚刚在全国招募过程中自县乡以下一层层推荐至京城,各地来此相聚的医家也都曾听闻民女在江湖中‘鬼医’之名……这是民女能在您面前给出的所有承诺,恭请殿下裁断。”
姜越禾沉吟良久未曾回答,直到那天水碧幔帐中伸出一只冰凉细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他咬了咬牙,闭眼应下:“……请姚郎中前去准备吧。”
当姚妁在外间对王府婢女宦官和侍卫等人从容调遣准备手术用具时,姜越禾掀开幔帐握住叶阳乔的手,呼吸沉重而短促地伏在他那只手上,闭眼吻在他指尖。
叶阳乔闭眼躺着,手背上也能试到对方额间不断流下的汗,于是浅笑着安慰道:“……越禾,不要怕。”
“我不怕,”姜越禾兀自嘴硬着嘱咐他,“但你记住,你若是真敢抛下我离开,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嗯……”叶阳乔另一只手伸过去摩挲他后脑,“为了保住陛下的皇位,我也会撑下去的。”
姜越禾红着眼睛起身,怔怔地盯着他,低声说:“你只为了陛下?”
“当然不止,”阳乔带着有些促狭的浅笑,抬手对他做了个招呼的姿势,“……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姜越禾俯身过去侧耳听他想说什么。
不料,下一秒阳乔伸手将他的头摆正,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低声道:“如若能全然治好,日后待你我二人去北地六县安然度日时,便可放心与你行敦伦之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学着用姜越禾那种不正经的方式来安慰对方。
阳乔还未说完自己就先红了脸颊,成功逗笑了姜越禾。
“好,”姜越禾与他额头相抵,“这可是你说的。”
可姜越禾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滴落在了叶阳乔的脸上。
姚妁打算在侍卫和宦官里选个手稳不怕血的充当助手。
最后,她用“为葡萄缝合表皮”的方法,选中了一个做得最好的小宦官。
“你叫什么名字?”姚妁在滚水里煮着手术用具,转头去问他。
尚乙有些怯怯地回道:“回姚郎中的话,奴才名叫尚乙。”
“尚乙?你就是尚乙?!”姚妁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是个宦官?!”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的史书上记载,这个朝代的民间有一位格外出名的外科医生,在后世史书中的名字就是尚乙。
在心中算了算时间线,这个时候尚乙恐怕真是很小的年纪呢。
“你今年多大了?”
“奴、奴才今年十二岁。”
随后,尚乙就惊恐地看见,姚郎中看他的目光变得热切而充满期待。
“姚、姚郎中……”
“好好干,尚乙,”姚妁很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给葡萄缝表皮时做得特别好,你应该自信一点儿啊,正常人可没这手艺!”
“是,姚郎中,”小宦官眉眼间还是怯怯的,“奴才会尽力帮您。”
真没想到,日后大名鼎鼎的外科中医,现在竟然还是这样社恐又内向的小孩子。
“尚乙,你学外科挺有天赋的,想不想日后离开京城,在我身边做助手跟我学医?”姚妁看着他拉风箱烧热水,不无诱导地问。
尚乙的目光亮了亮:“我也能学医吗?”
“当然,”姚妁坚定回望,强调道,“我会好好教你的,要学吗?”
尚乙想了想后,认真点头:“嗯!谢谢姚郎中!”
姚妁很是自得地应了下来。
史书上没记载尚乙的老师是谁,正好她可以……嘿嘿。
反正是古代,也不存在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一条吧?
随后,便是紧张而迅速的开胸手术。
姜越禾手脚冰凉地在回廊转角处坐着等待,看着前屋的门帘不断被掀起又放下,几个侍卫和宦官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向外端送,另一边的小厨房又不断有新的热水送入屋中。
除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焦急往来的下人,他一点也听不到屋内的声音。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受不住。
哪怕阳乔在里边惨叫几声呢,他都能知道对方现下是死是活。
一旁立着的几位医家中有一位老先生见他坐立不安,劝慰道:“王爷不必过分忧心,这外治法就是要先饮麻沸散,随后在患者昏迷状态下进行治疗。屋里现下没有声响,正是姚郎中救治得当的证明啊……”
“多谢老先生劝慰,”姜越禾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衫,淡淡道,“孤向来恩怨分明,如果姚郎中救治得当,这王府中所有财物供她任选,若是有误……也仅罪及她一人,只消五马分尸即可。”
“啊,这……”那老先生听闻此话,汗如雨下。
“老先生不必忧心,”姜越禾轻轻抬眼瞥了一下他,“现下尚且与你无关。”
老先生只觉自己害了姚郎中,更加愧疚,两眼含泪双股战战:“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