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用勺子将荷包蛋捞上来,按了一下试软硬程度。纯白色的蛋白包裹着橙黄的蛋黄,形状圆润可爱。宋辞根据勺子传来的阻力判断鸡蛋的熟度。
“我不吃流心的。”
宋辞将还有些软的荷包蛋重新丢回锅里继续煮,“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段铭有些好奇。
宋辞奇怪的看他一眼,“宋家和段家之前不是经常有来往吗?咱俩之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难道少了?”
宋辞掰着指头给他算,“不喝牛奶及任何奶制品、不吃鸡皮、不吃除猪、牛肚以外任何动物的内脏,不吃胡萝卜、不吃茼蒿不吃菠菜、只吃绿豆芽不吃黄豆芽、葱头必须炒软不吃硬的生的……”
宋辞数着数着,两只手10根指头轮流翻了一遍,然后他张开手掌冲段铭晃了晃。“毛病真多,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借你脚趾头用一用。”段铭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笑的完全停不下来。
挺好的。六万块钱花的真值。能买来一个对他还算真心诚意的“员工”。
虽然他爸妈跟他的关系比陌生人还恶心一点,但这世上也有人关心他。
有他哥,还有……宋辞。
人生的关系和际遇真奇妙。
放在4年前,段铭怎么想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和宋辞融洽的待在一间厨房里,一起做晚餐。
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一拳把这人砸晕,然后打电话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
段铭看着宋辞的身形笑个没停。
9月底的天气,只要来一场秋雨,温度就会骤然下降,段铭住院的这两天,雨淅淅沥沥一直没停,盛夏的炎热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宋辞今天换掉了夏天时身上亘古不变的衬衣,穿上了长袖睡衣。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里宋辞穿着正装的时候,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精英范,和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关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雅涵养。
段铭总感觉他随时随刻,系上领带,就能奔赴战场。
但是今天宋辞换上的睡衣,段铭认不出是什么面料,穿在宋辞身上,衣摆自然垂落下来,很柔顺。
不知道怎么说,段铭莫名的感觉宋辞今天身上有股很“居家”的味道。
就像从前远是天上星的宋辞,今天突然落在了人间。
距离变近了。
段铭突然对泡面没有那么期待了,人心情变好的时候,做饭就有了动力。
段铭扭头打开厨房门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冰箱鲜藏层的抽屉,里边是一条活蹦乱跳、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东星斑。
“吃清蒸鱼?”宋辞准备去拿葱。
段铭将宋辞往旁边挤了挤,抽屉一斜,鱼被倒进了水池中。
然而这条东星斑并不甘心向命运屈服,在池子里一蹦一跳地,不断溅起水花来。宋辞下意识往段铭身后缩了缩。
段铭手起刀落,刀背精准的敲在鱼头上,东星斑应声而倒,躺在水池里不跳了。
“做水煮鱼,在医院里吃了几天饭,清淡的我都以为自己梦回大不列颠了。”
宋辞有些担心他,“你的伤口……”
“没事,”段铭动作利索收拾手中的鱼,“不影响,缝针的地方已经长合了。今儿还跟我哥出去溜了一圈呢,再不吃点辣的人都要馋死了。”
宋辞将煮好的荷包蛋从锅里捞出来,锅也端到一边去,给他让开场地。
段铭将洗干净的鱼放在案板上,开始切片。
宋辞看了一会儿,下定结论:“你这些年在国外也是遭罪了。”
“怎么说?”
宋辞指着盘子里整齐码好的鱼片,说:“二少爷以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什么事儿都能干,还不够说明吗?”
“算你了解我,”段铭吹了个口哨,心情愉悦地片着鱼,“哥没白疼你啊!”
看着盘子里能透光的鱼片,段铭突然就起了倾诉的欲望。
“……申请学校也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能去报到,那会儿我身上的钱交了学费后就够第2天早上吃顿面包,没办法,赶紧去找个地方打工……”
“……那些黑心资本家,坑起同胞来,心眼儿比蜂窝煤都多,”说起这个段铭依旧愤懑不平。
“我在后厨洗了一个月盘子,结工资的时候,各种找理由抠抠搜搜要扣我钱……”
宋辞听在耳朵里,心理愈发不是滋味。既然出去那么苦,段毅为什么非得逼段铭出国?家里又不是穷得供不起。
“……我跟店里另外打工的两个小伙联合起来,上外边找了一把u型锁,抡起一下就干碎了老板柜子上摆的发财树,”段铭哼笑一声,“那怂货都不等我砸第2下,赶紧就把钱结了。”
“那你没事吧?”宋辞抽了一张厨房纸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把手掌搭在段铭的脊背上。仿佛想用这个动作,摸清段铭身上曾经的伤口。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都敢跟抢我钱的黑老哥单挑。”段铭洋洋得意,“去年圣诞节,我打工的餐厅开完联欢会时间挺晚了,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几个黑老哥想抢我手机还有我的车,我能让他得逞了?”
段铭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一拳砸晕俩,两拳砸晕三,我骑着自行车追着他们跑了一路!”
他的话砸在宋辞鼓膜上,砸得他心口也跟着塌陷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身无分文在外留学的人,基本上处于社会最底层,谁都能踩两脚。尤其在大不列颠种族歧视严重的地方,顶着一张华人面孔的段铭,能碰到什么牛鬼蛇神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