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一直谨记父亲大人教诲。”
少焉,孙莲英稍稍抬了抬眼皮,反手攥住他按摩的手腕,又转而轻拍其手背,语重心长道,“晏如,走出这间屋子,旁人虽尊称咱一声孙公公,听来似乎无甚区别,可太监就和外头那做官的一样,也得分出个高低贵贱来。然扪心自问,咱可曾亏待过你?”
孙晏如手上动作一顿,忙不迭在奔在他面前,俯叩头,“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您这不是折煞晏如嘛!”
“你这孩子算有心,还当咱是大人。”孙莲英语音中带了几分揶揄,不紧不慢的俯下身,继而捏住起下巴,强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林御史今日去刑部大牢审讯,听褚侍郎说,晏如你也去审过那间牢房的罪囚。如今罪囚已遭射杀,林御史也险些害命,现下正要追查元谋!晏如,你也是嫌犯之一!你倒是说说,让咱怎么保你啊?”
“父亲大人,冤枉啊!”孙晏如连连喊冤。
“林御史若要追查此案,可不是仅凭你一句冤枉就能善了。”
孙晏如攥紧袖口,然支支吾吾半晌,还是只有一句冤枉。
孙莲英心底涌起一丝不安,眉眼止不住地狂跳,登时松开他的下颌,语气稍稍缓和些,“也罢,咱明白了。”
孙晏如的心思机敏、脑子活络,这些都是他看重的地方。但偏生在这种节骨眼上忘却他平素的交代。
这两条腿若是分别踩在两只船上,可是哪头都站不稳!
孙莲英一手撑在桌案上,扶住额头,顿时愁绪万千。
翌日,允林尽染相送宋韫初的谕旨下,择日启程。
临行前,杨湜绾与向成林的亲事就此定了下来。同样是这位杨夫人牵的头,特地请来崔秉志作证。三次议亲,若是此番还未能敲定,怕真是要成为全长安城的笑话。
饶是如此,舆情也未有丝毫止息之态。杨湜绾先前虽配阴亲,可现下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以家财万贯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如今却要下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属实是令人既艳羡又不忿。
数日行程,林尽染等人来到黎书和隐居的山林。因道路难行,穿林而过尚得再经过一条凌空栈道,是沿山崖内壁内凿而建,蜿蜒曲折,最窄处仅允人贴壁走过。出了栈道,再用上盏茶的功夫,便能瞧见黎老所居的木屋。
“野丫头平日都走这条路?”
元瑶蹙了蹙眉,微微探出身子,往崖下瞧了瞧,又有些惊魂未定地向山壁贴了贴,心中暗叹这对师徒的不易。
宋韫初这段时日早已习惯她如此称呼,徐徐道,“往日有衙门的官差送些肉食和米面,无须本姑娘和小老头下山采买。作为回报,我们也时不时地去大宁县义诊。上回算是碰巧,若本姑娘和小老头待在家中,仅是从县衙过来传信,就得耽搁小一个时辰。”
林尽染眉眼弯弯带笑,“宋姑娘此行相劝,可有把握?”
黎书和毕竟是抱着落叶归根的念头方才回的大宁县,如今却被宋韫初一时兴起,邀至长安养老长住,怕是会心有抵触。
“小老头在此无亲无故,说甚落叶归根。本姑娘能替他养老送终,他高兴还不及。若是倔脾气上了头,本姑娘给他来上几针,定会教他老实!”宋韫初冷哼一声,颇有些‘大逆不道’的味道。
众人早已习惯她的语出惊人,俱是会心一笑。
刚出栈道,绕阶而行,便踏足一方坪地,当中有一间木屋,四周由篱笆围成,圈出的一方田地种了些蔬菜瓜果。
宋韫初方推开篱笆门,便感觉到些许异样,这里似乎许久未有人来过。
‘难不成小老头还没回来?’她心中不免腹诽。
木屋一共三间,合拢而建。左手边是黎书和的居所,当中的是药房,储藏了一些平素采摘的草药,以及珍贵的医书心得;剩下那间便是宋韫初的房间。
自左向右,宋韫初一间间地搜寻过去,可连小老头的半分影子都未瞧见。
“黎老的屋子仅有一具棺木,里面什么都没有。”林尽染也帮着上下搜寻一番,却一无所获。
宋韫初咬住下唇,声音有些颤抖,“药房中的医书都不见了,珍贵的草药也已悉数搬空!就连······就连冻土也不见了!”
元瑶说,“会不会是黎老先生带走了?”
“不会!”宋韫初声音凄厉地否决道,“那是小老头的命!况且冻土的贮藏十分苛刻,若似林府那般藏于木板之间,药性不过七八载,便会消失殆尽。那盛装冻土的药盒和特制的棺木尚在屋中,冻土和小老头却同时不见踪影······林郎,你快帮我找找他!”
林尽染还是头回听她如此称呼,一时竟出了神。但见其泫然落泪的模样,又赶忙安抚道,“宋姑娘切莫心急,你且先冷静想想,还有谁知晓黎老的住处?”
知晓他师徒二人落脚之处的人并不多,宋韫初几是转瞬就能脱口而出,“大宁县县令和手下几个得力的官差,还有龙泉郡的郡守。至于其他的,我便不大清楚了!”
“林御史,崖边有现!”
禁军在得令后,便一同协助寻找,却在崖边现有失足落崖的痕迹。
崖边的脚印凌乱,然越靠近悬崖,脚印也就越的清晰,确有失足跌落的可能。
宋韫初霎时泣不成声,悲恸欲绝。
“宋姑娘,尚未确定是黎老。”林尽染皱了皱眉,刚抬起的手又兀自放下,宽声道,“保不齐黎老尚在隰川县,我先命人前去查探。”
可宋韫初哪还听得进去安慰的话,终归是师徒,又亲如祖孙。平素虽是没大没小,但在此刻她又哀恸又害怕,声音几度嘶哑,“师父!你在哪儿啊!”
明明仅是几个字,到最后几乎溃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