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洮州驿馆。
这是一座砖木结构的两层三进大院子,青墙黑瓦,雕栏画栋,庭院里栽着两排高大的胡杨。洮州的九月早已进入了冬天,大地铺着一层浓霜,一轮红日高高升起,霜开始融化,屋顶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晶莹的水珠从屋檐上滴落在地上的树叶上,沙沙作响。大战爆发后,驿丁都调配到军队,参与城防值守,诺大的院子空落落的。
吴非凡骑着一匹青黑色河曲马,在两名亲兵的陪护下走进了驿馆。走在前面的亲兵叫郑元,浓眉大眼,左手持一根长矛,右手拽着马嚼子,走在后面的叫赵壮,人如其名,身材硕壮,手提一把大刀,背着吴非凡的行囊,机警的一双细眼四处睃巡。吴非凡还不会骑马,随着马的走动,他僵硬的身子一颠一颠的,如风中凌乱的小树。
来到里间院子,吴非凡翻身下马,郑元把马拴在一棵胡杨树上,树下有个马槽,郑元从厢房里端出一筐拌有荞麦、豌豆倒进马槽,赵壮在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哗啦哗啦一阵鼓捣,把正堂的一间大门打开。
这是一套精致的三套间,客厅,卧室,洗漱间一应俱全。火塘里燃着木炭火,屋子里暖暖的,赵壮摆上了丰盛的饭食,一只烤全羊、一大盘烙饼、一腿马肉还有一大篮果蔬,在古战场上,到处是战死的战马,马肉成了军士们的美味食物。
赵壮给吴非凡倒了杯马奶酒说:“吴郎中,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吴非凡拉着他的袖子说:“赶快把郑元叫进来,咱们哥仨好好地叙叙。”赵壮摆了摆手说:“小的不敢,这是秦将军的命令,我们不能打扰你休息。”说完,赵壮走了出去。
吴非凡埋头大块朵颐,酒足饭饱后已有了些许倦意,可是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坐起来,打开包裹,五十两金灿灿的金子呈在眼前,通体散发着丝绸般的光泽,有几锭还铸有开元的铸印。
“发财了!”
吴非凡摩挲着沉甸甸的金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大唐实行一夫多妻制,有这五十两金子,若隐姓埋名,觅一处风水宝地,购置一处大宅子,千亩良田,娶三五妻妾,整天把酒言欢,醉卧美人膝,那该是潇洒风流的人生啊!
“不!”
这不是特种兵所为!吴非凡瞬间清醒过来,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师傅将家传武学传授给自己,临阵逃脱对得起师傅吗?这是距现世一千多年的大唐,只要自己成功将密信送到陛下手上,凭现世人的聪明智能,拜将入相信手拈来,一人这下,万人之上,万世荣华,何愁享不尽人间春色?
想到此,吴非凡不再犹豫,做了个深呼吸,信心百倍。当目光落在满床的金子上,吴非凡又犯起了愁来,怀璧其罪,怀揣这么多的金子不是自招其祸吗?脑袋灵光一闪,有了,他拿出针线和一块麻布,做了个防盗内裤,拆开麻布夹裤,掏空掏出里面的麻,毛填充之物,把金子塞在裤管里,防止金块相互摩擦发出声响,再用针线一块一块地固定好。吴非凡穿上藏有金子的防盗内裤和裤子,在屋里走了一圈,浑然无觉,兴奋地把自己扔在炕上,翻起了筋斗。
“笃——笃”
响起了敲窗声,郑元隔着窗子喊:“吴郎中,你在炕上翻腾什么?今晚有一场恶战,还不快快休息!”
吴非凡大声回答:“郑壮士,我在炕上练习骑马呢?不练好马术,我会拖你们的后腿。”
“吴郎中,在炕在能练出什么马术?外面天气正好,何不出来,哥俩好好教你?”隔窗传来赵壮豪爽的笑声。
吴非凡大喜,翻身下炕。
澄净的天空像一块无暇的蓝宝石,河曲马吃得肚子鼓鼓的,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身青黑的毛发梳理得锃亮。赵壮和郑元一左一右架着吴非凡的胳膊往上一提,吴非凡稳稳地坐在马鞍上,郑元抓着马嚼子开始缓跑,赵壮紧随其后,一遍遍地叮嘱骑马的方法。
马是古人对动物最伟大的征服,可以和工业革命相提并论,解除了人类繁重的体力劳役,不幸的是马也成为人类战争的帮凶和无辜的牺牲品。
吴非凡很快掌握了骑术要领,拉左缰绳,马就左转,拉右缰绳,马就右转,双缰齐拉,马就站定。半个时辰下来,吴非凡已能纵马飞驰。一时兴起,吴非凡又练了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偏西,浑身汗湿,吴非凡才勒马停缰。郑元已摆好了午饭,吴非凡吃罢午饭,毫无睡意,何不趁机练习锏法,以备不时之需?
吴非凡抽出游龙锏,对照着图解参悟起了游龙锏法。吴非凡在特训营进行过严格的兵器训练,虽没有练过锏,但自古兵器一脉相承,吴非凡想到到锏是古代的重兵器,讲究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之功效,吴非凡巧妙地运用腕,腿,腰部的力量,越练越得心应手,收放自如。练习了一个时辰,浑身汗湿,泡了个热水澡,这才倒在炕上呼呼睡去……
半夜,吴非凡被赵壮和郑元唤醒。郑元和赵壮立在炕头,赵壮手捧一副吐蕃军士的铠甲和服饰,郑元手里提着酒食,他躬身道:“吴郎中,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你赶紧准备。”说完,两人走了出去。
吴非凡翻身起床,啃了块马肉,喝了两杯马奶,就开始准备,他穿吐蕃兵服装铠甲,绑上绑腿,御龙宝剑插在绑腿里,把蜡丸藏在贴胸的布兜,把一大堆食物装在搭链,独门暗器针囊别在腰际,背起游龙锏。吴非凡在铜镜面前转了个圈,铜镜里一个活灵活现的吐蕃兵。
准备停当,一行三人来到南城,秦将军领着八个重甲武士已列装待发,一律吐蕃兵衣甲和服饰。秦凌手持方天画戟,胯下一匹乌骓追云马,八个重甲武士虎背熊腰,杀气腾腾,手执不同兵器,每位武士都背了一把陌刀,这八个重甲士又称“追命八骑”,是秦凌将军在沙场上捡回的孤儿,他一手抚养大,授以武功,个个身怀杀人绝招,行如风,疾如电,嗜血如麻。
秦凌勒马原地转了一圈站定,厉声道:“八骑听令,我们在执行一项关系着大唐命运的绝密任务,大家记住,哪怕流干我们体内热血,砍下我们的头颅,也要保证把吴郎中安全突出吐蕃军的包围,违令者格杀勿论!”
“喏!”
八骑齐声回答,字字铿锵,感人肺腑,吴非凡站在队伍中间,也不由热血沸腾。秦凌仰头向北城方向望去,一更锣声响过,北城方向一盏孔明灯冉冉升起,紧接着杀声震天,城外的吐蕃营帐人嘈马嘶,大批骑兵向北城方向移动。
“你们都要给老子好好的!出城!”
秦凌一声令下,城门开启一骑的宽度,吴非凡策马随大家鱼贯出城,绕开吐蕃军营,向京城方向疾驰。
黑夜里,不时与吐蕃军岗哨用暗语盘问,秦凌机智地用吐蕃语对答如流,一路化险为夷,顺利地通过了五个暗哨,吴非凡心里大喜:秦将军真神将也,不费一刀一枪,以假乱真,出入无人之境。
正这样想着,来到第六个哨卡前,值守的是号称坌达延帐下第一勇士延拓,他骑着一匹大宛马,手持两把柳叶弯刀,横刀勒马,挡住去路,马油灯下,他粗黑的脸,愈发恐怖。
秦凌故伎重施,哪知延拓仰天长笑:“秦凌,你个老匹夫,声北击南之计骗得了别人,岂能骗得过我延拓,快快下马受死,留你一个全尸,哈——哈!”
延拓桀桀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杀!”
秦凌一声令下,只见他一夹马腹,乌骓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过去,寒光乍闪,一道血光,笑声戛然而止,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飞出三丈开外,“扑通”一声闷响,一具无头死尸栽落马下,“追命八骑”跟着秦凌冲进了吐蕃军中,刀锋过处,残肢乱飞,哀嚎连连,可谓白刃霜飞,红血星溅。
有秦凌和“追命八骑”的保护,根本用不上吴非凡动手,他伏在马背上,跟着秦凌后面,一行人杀出一条血路,风驰电骋冲出吐蕃十里连营,又经过半个时辰的急驰,一条滔滔大河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