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她去书肆交书的时候听人说,那些话本子有卖的好的,写话本子能赚好多钱。
她想了许久,打算把自己从鬼候城到东南沿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写下来,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寡妇救夫手札,她已经写了一半多,只等写完,拿去给书肆的掌柜看,不信卖不上好价钱。
但是她得小心,不能让相柳看见,否则两个人都尴尬。
阿念抄书之前,把相柳的床推去院子里,这是她说了想法之后让工匠专门打的,不仅床脚有轱辘,而且还能把上半身摇起来。
如今是下午,夕阳的余晖如往常般洒到院子里,阿念也会在这个时候在院子里走走,她一个人没人说话,总是寂寞的。
可如今相柳醒了,他便是不说话,院子里也热闹许多。
相柳醒过来的第二日便自己下了床,阿念去交了自己抄的书,顺便还把自己写的书的前三篇拿去给掌柜看了,她满心都指望着掌柜露出惊叹竟有如此神作的表情,谁知他只是面色严肃的翻了翻,然后说拿去给东家看,之后如何要等消息,阿念留了个心眼儿没给他,自己又把稿子拿回来,打算明天换一家书局问问。
她丧气的回到家,就看见相柳不知道拄着那里找来的拐杖,正在看院里盛开的梨花。
听见门响,相柳赶在阿念发作之前问她,“义父呢?是不是战死了?”
他当日于海边战死,那时正是初秋,如今梨花都开了,义父便是用兵如神,只怕也是回天无力,昨日醒来,他只觉得是一场大梦,他从没想过阿念会来救他,鬼候城离那座岛万里之遥,也不知阿念是如何去的。
阿念一下熄了火,她观察着相柳,小心翼翼的说,“……是,洪江将军战败,撞了不周山。”
果然,相柳心里明白,可听到消息心里却还是沉了一沉。
阿念看他沉默,以为他难受,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黑帝感念洪江将军恩义,将辰荣山的一座山拿来埋那些义士忠骨,洪江将军的遗骨也在山上,若你实在想念,等身体好了,再去看看也不迟。”
那座山头,还是他当日跟玱玹要的呢。
相柳看着阿念紧张的眼睛,不忍她再担心,只能点头。
阿念做了饭,很清淡,相柳如今大病初愈吃不了太荤的,但是菜色丰富,两个人对坐不言,吃完饭后,相柳去洗了碗。
阿念没说什么,她得赶紧接着写她的书,趁着相柳不在的时候。
这可是她发财翻身唯一的法子。
相柳回来,坐在桌边,阿念坐在他对面写书,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狭小的房间。
“对了,你今日回来面色不虞,是为了什么?”
阿念把书稿朝自己这边拢了拢,“我打算写话本子赚钱,可今日我拿去给书肆的掌柜看,他表情不好,我觉得没戏,就给拿了回来,打算再去别的书局看看。”
相柳点头,“我能看看吗?”
阿念为难的盯了他一会儿,还是坚定的摇头。
这要是给相柳看了,那也太尴尬了。
相柳没再接着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儿,“家里如今很缺钱吗?”
阿念听他这么问,就去自己床头把钱匣子拿出来,打开之前还晃了晃,里面只有几颗零散的银稞子,剩下的全是铜板。
“之前粮价很贵,两个人花销也大,你之前给的钱就只剩这么多了,”阿念又指着那些铜板,“不过这些都是我赚的,对了,渡口还有一条船呢,改天带你去看看。”
相柳只是在想,阿念把房子租的是最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棉麻的,两个人吃饭,又能吃多少呢,只怕是都给他买药看病,他给她的钱,到头来都花在自己身上了。
他几乎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像火星子几乎要烫到人的心里去。毕竟自出生起,这世间待他便一般,后来遇到义父,他几乎用了几百年舍弃一身性命还了他的恩情,如今又遇到阿念……而他当日不过是想着小夭和为辰荣军才留下她,可万没想到最后竟是阿念去海岛把他从死人堆儿里挖出来。
他想,他有点明白玱玹为何一直在找她了,任是谁被这般爱着,失去了都会发疯。
相柳醒来,阿念心头一件大事消解,第二日她便毫无知觉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念突然坐起来,然后飞快的穿衣服,穿完衣裳梳头发,梳完头发还得去做饭……
阿念往桌上一瞥,清粥小菜,饭做好了?
又去看相柳的床,妈呀,没人了!
这下子什么都别做了,找人吧!
阿念梳子都来不及放下就要去找人,屋子一目了然没有,院子里也没人,她出了门,沿着长长的胡同去了街上,如今正是白天,整条花街都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几个龟公打着哈欠出来也是很快就回去。
阿念跑得很快,但这条街肉眼可见的没有相柳的影子。
她找了一圈都没人只能回家,脸色也难看,不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去打开了装着钱的匣子,一个个的数了,钱没少。
相柳走了?没带钱,那他去干嘛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会回来吗?
阿念慢吞吞的整理着自己的书稿,她手上的动作慢,脑子里想的也慢,如果相柳走了,那对她以后的计划有什么变动吗?答案是没有,她还是会继续住在这里,写她的话本子,等赚了钱,搬去一个环境稍微好点的地方,然后接下来呢?阿念还没想好。
这是她第一回自己去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路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