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答应身影出了凝霜殿的殿门,云秀掀了珠帘,回内殿通禀。
杨贵嫔脸色淡淡地?听完,极低地?轻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翻过书卷的一页,眼睑垂着,心思却并不在书中,“本宫算是看错了,这后宫里,论起能得皇上?的宠爱,还真?没人比得过宓才人。”
云秀上?前换了衾被中的暖炉,听出主子话中的酸涩之意,明眼人都可见,自从宓才人初次侍寝后,不止是后宫嫔妃,就连新人中最得宠的主子也?被分去了许多宠爱。幸而主子很快怀了身子,有孕事遮掩,皇上?不召幸主子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倘若皇上?偏向于?宓才人,不知主子该有多伤心。
“奴婢觉得,宓才人娇媚爱俏,皇上?一时新鲜得趣也?在情理之中,待有了新人,说不准皇上?也?将宓才人忘了。”
世间男子,不都是如此么,云秀是杨府的家生奴,父亲迎娶母亲没多久,靠着在杨家的资历久,做了铺上?掌柜,没过半年,纳了铺里的打杂丫头?做小妾,她十岁那年,父亲又纳了两房妾室,一个?奴才,比主子还能贪得享受,母亲很快不得父亲喜欢,若非她跟了主子,此时必是被父亲送给?了哪个?大?户人家,早早聘出去。故而,云秀并未有多担心宓才人的圣宠会给?主子遭成?什么威胁,宓才人有宠无子,这是后宫女子最大?的忌讳。她唯一担忧,主子如她生母一般,将枕边人看得太重,结果劳累一生。不过主子清明,那位又是皇帝,中间隔了许多,日?子总要比母亲好过。
那位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杨贵嫔扯了扯唇角,敛眸望向床榻里眼珠圆溜溜看着她的小娃娃,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温柔地?抱起女儿,轻声去哄,经有孕那段日?子,她如今长?了教训,皇上?能隔几日?来看她已是极好,倘若她再利用女儿争宠,只会落得阮嫔一般的下场。
……
承明宫自从生下景和公?主就不见动静,愈发能沉得住气?。
皇后翻看礼策对账,神色漫不经心,“杨贵嫔倒底定了心性。”
“本宫还记得她入宫时,虽有规矩,却并非真?正?的尊敬。”
这样的世家女,入了后宫,早晚有吃亏的一日?,因而,皇后从未多加告诫,就是等着她出错,杨贵嫔的性子让她险些小产,却也?让她长?了教训,磨练了心性。
皇后此时并不担心杨贵嫔,生下一个?公?主,能成?什么气?候,转了性子也?好,也?能制衡住圣眷正?浓的宓才人。
文竹候在一旁研磨,她望了眼娘娘的神色,不解娘娘话中的意思,杨贵嫔入宫时,性子高傲,即便待中宫的皇后娘娘也?不见几分恭敬。这样的性子,文竹跟在娘娘身边久了,也?知晓虽得皇上?喜欢,但在这宫中得罪了太多的人,不会长?久。她深谙此道,却是摸不清,娘娘待杨贵嫔又是怎样的态度。
过几日?就到?了上?元节,华灯溢彩,银月似盘,皇后闺阁之时,最喜的便是与家中姐妹一同?去上?元灯会,而今算来,也?过去十余年了。
皇后合了礼策,递给?文竹,“昨夜,皇上?是因何召了宓才人去乾坤宫?”
文竹接到?手中,有些怀疑打探来的消息,“奴婢听说是因御膳房的一碗蒸牛乳。”
“蒸牛乳……”皇后扶了扶额头?,凝神思索,“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宓才人因吃多了牛乳羹,夜中传太医看诊。”她微微顿住,眼眸眯起,忽而轻笑了声,“皇上?竟是连宓才人这般小事都记得。”
“倒底是六宫宠妃。”
文竹觑着皇后的脸色,没敢再语。
皇上?忙于?朝政,怕是六宫嫔妃都记不清,会记得宓才人因多食了牛乳羹而腹痛,可见宓才人有多受宠。
皇后脸色颇淡,倒是没在意这桩小事,前些日?子胡部使臣觐见惹皇上震怒,听闻也是与宓才人有关。御前的宫人口风紧,有些事不是皇后该打听的,她便缄默不知,既然皇上?都未对宓才人惩治,也?轮不到她这个皇后越俎代庖。
槅窗半开,飘进阵阵凉意,皇后手臂搭到案上,指腹轻轻揉捏眉心,“丽妃近日?身子病重,吩咐太医,该用的药便给丽妃用上,不必再来请示本宫。”
文竹心头?一惊,见娘娘神色有些疲惫,垂首应下,不敢多言。
丽妃娘娘病重,用药也?是理所应当。
便是在这时候,殿外伺候的宫人进来,袖中藏了一封信笺,“娘娘,陈宝林有信传进宫。”
皇后扫了眼,眉心拧起,轻嗤一声,“倒是个?有本事的。”
离了宫,还有手段往宫里送信。文竹也?有些惊诧,娘娘要陈宝林办事,从来都是经过内务府的人,陈宝林也?是懂事,没将娘娘供出来。
皇后没理会已经不中用的陈宝林,“不必拿给?本宫,阮嫔小产她瞒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已是死罪,本宫再如何想救她,也?不过是回天乏术,由她自生自灭吧。”
那日?宴席宓才人中途离开,原本她是想借着杨贵嫔腹中打压宓才人,可惜一个?个?的都不中用。
……
转眼到?了上?元节,今岁一切宴礼从简,上?元节也?只备了有六宫嫔妃和李氏宗室的席位。
明裳早早起身梳妆,今儿她仍旧穿了身素净却不失体面的礼服,梳了朝云髻,鬓边簪墨绿的宝石珠钗,虽看似清简,却皆是皇上?所赐,样样贵重,价值连城,六宫能这般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高位嫔妃,倘若位份不高,能装扮如此,便只有靠皇上?垂怜宠爱。
明裳得宠将近一年,私库里不知得了多少好东西,想用也?用不完。这也?便是宠妃的好处了。
经上?回皇上?提起齐王强娶肃王妾室一事,明裳倒开始好奇,这庸碌的齐王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如今朝堂形式,他竟然也?敢与皇上?下面的臣子作对。
上?元宴设在建章宫东殿,明裳步行而去,刚出了殿门,就遇见也?要过去的柳美人。
柳美人自是没给?明裳好脸色,但才人的位份在美人之上?,柳美人就算心里有气?,也?得规规矩矩地?给?明裳做礼。
“宓才人如今今非昔比,只是别得意得太早,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
明裳早摸透了柳美人的心性,空有自傲,仗着已故柳侧妃走到?今日?,却没那个?能走下去的脑子,已是强弩之末。她倒是不急着看柳美人的下场,这永和宫,没了柳美人,也?就少了些乐子。
她眉头?微微上?扬,完全不在意柳美人的冷嘲热讽,她故意道:“柳妹妹说的是,日?后姐姐是要小心才是。”
“谁是你妹!”柳美人张口驳斥,气?得脸色铁青,若非她谨记着自己如今不比当初,这贱人又深得圣宠,眼下还动不得,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明裳含着笑意,“才人位份居美人之上?,即便柳美人入宫早我?半年,依着宫里规矩,也?要称我?一声姐姐。”她缓缓放慢了话音,故意去看柳美人的脸色,“难道柳美人敢质疑宫里的规矩?”
柳美人能说什么,论起嘴皮子功夫,她确实比不得这女子。她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宓才人说的是,只是来日?方长?,宓才人莫要后悔,今日?所为。”
明裳微微一笑,眼底却冷淡如水,并无笑意,“那我?便擎等着柳美人的,来日?方长?。”
两人先后出了永和宫,随后,一道湘妃色的人影也?踏出了永和宫门,孟静瑶微抿唇,站在宫门在凝神沉思,她今日?穿着甚是明丽,丽妃身子愈发不好她甚至害怕丽妃也?许撑不过两月了,她初初进宫,都是依赖丽妃的庇护,倘若没了丽妃,她一人在这深宫中,终究有些胆怯。
方才她并未听多久宓才人与柳美人的说话,六宫中嫔妃人心不古,她进了宫更深有体悟,大?多嫔妃都是面和心不和,听闻宓才人最初住到?永和宫时,有数月未见圣驾,受了颇多柳美人的苦楚。柳美人的性子,在宫中树敌之多,大?抵自己都没意识到?危机之感。宫中传得纷纷扬扬柳美人毁了容貌,是谁最有可能算计了柳美人。
是与柳美人明面早就撕破脸,针锋相?对的徐答应,还是最得宠,又从不显山露水的宓才人。
寒凉的风拂过脸面,孟静瑶裹了裹外氅,只觉得浑身冷意,她忽想起,自己也?曾在御花园得罪过宓才人,倘若丽妃真?的病重,她日?后又该去倚靠谁。